第95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第3/5页)

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还有什么比一家人团圆喜乐更重要呢?

原来这世间从无美满二字。

靖西侯府那锦绣高粱,终究还是做了断壁残垣。

恨意如岩浆自心底喷涌,“杀!”

长矛挥下,又是一颗人头落地。

他从未杀过人的,从来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他以为小心翼翼积善行德,此生便能娶到心爱的姑娘,求一个功德圆满。

他以为这辈子可永远躲在父母的羽翼下,做京城最潇洒肆意的纨绔。

没了,一切都没了。

一张又一张鲜活的面孔自眼前晃过,他却如阎王遣来的无常,面目狰狞,不管不顾,任凭对方如何哀告求饶,他只悍然无畏地挥矛砍下,鲜血一注又一注往他胸前喷来,将那团补子给浸透,斜襟青袍被染如绯衣,而那张脸却白得厉害,呲牙冷笑,对着源源不断涌过来的人吼道,

“我梁家世代忠良,不做反臣!”

“伏低不杀,否则,挡我者,杀无赦!”

眼看梁鹤与杀红了眼,有如疯豹,有侍卫急忙奔往前寨中军禀报梁缙中,彼时梁缙中正在沙盘前与心腹将领商议调整战术,甫一听说梁鹤与自侧翼杀来,整个人怔住,二话不说推开人群,疾步绕出屋子,沿廊庑转至寨后——

风声裹挟着金铁交击的锐响在夜幕里犹为刺耳,后寨尸身遍地,几十盆篝火将这一片夜照得亮如白昼,原先茵茵草地早已汇成一片血泊,只见一人一身血衣立在那片混沌中央。

眉目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可那神情乃至周身气质,却陌生得令他心悸。

印象里与儿不过是上京城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书不曾认真读,武功也只三脚猫一般,上不得台面,每每有人笑话他儿子不如李蔺昭,他面上一笑置之,不以为意,心里何尝不遗憾,怨怪自己过于溺爱,未曾养出一个争气的儿郎来。

甚至每每夜深,搂妻儿在怀时,忍不住犯愁,待他老了,这梁家大厦又该何人来撑。

今日他终于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与儿。

只见他一招一式极具章法,迎面一侍卫挥动长刀猛扑而来,他却不退反进,左脚猛踏一步,腰腹发力,长矛借全身之力一记迅猛的横扫,前方三人均被他扫落在地。

打法大开大合,俨有大将之姿。

换做平日,他该多么欣慰,他的儿子终于成才了。

可他从未想过,竟是以这种方式逼着他成才。

更未想过,他第一次上阵杀敌,长矛所指,竟是他这位亲生父亲。

梁缙中扶着栏杆的手腕轻轻颤动,深深闭了闭目。

他自少时混迹沙场,杀过的人比梁鹤与吃过的盐还多,对着杀戮早已看淡,但今日瞧见自己儿子挥刀杀戮时,唯有痛心。

这时,身后追来几名参将,神色焦灼禀道,

“侯爷,不好,侧翼奔来一列朝军,为首之人功夫极其霸烈,所到之处,可以说是寸草不生。”

“这还不要紧,”另一人汗流浃背地接话,“就在方才,皇帝新命的左右都督已接管神机营和三千营,看样子,很快会与周衢一道,包抄而来。”

“侯爷,咱们该怎么办?是撤往太原方向,还是继续熬斗?”

可惜他们说完,却发现这位无往而不利的靖西侯神情无半分变化,目光依然直直锁定脚下,两位参将不约而同俯望,只见那梁鹤与亲率一伙禁卫军偷袭了后寨,正与底下歇息的将士打得难舍难分。

二人一时均哑了口。

与此同时,梁鹤与也已发现了二楼营寨处的梁缙中,他将长矛插在血泊里,对着他嘶吼出声,

“爹!”

这一声“爹”如离箭一般破空而来,险些撕裂梁缙中的心肺。

梁鹤与不顾身旁刀光剑影,停步大喊,

“爹,投降吧,我梁家不做反臣!”

“娘还在京城呢,爹爹反了,她该怎么办?”

话音未落全,突然一列杀手自西翼寨楼跃出,直扑他而来,当先一人往前勠力一挑,一剑刺在梁鹤与的胳膊,血花溅在他沾满汗污的面颊,他却连眼都不眨一下,视死如归重新扑出。

梁缙中见状,立即扫目过去,

只见怀王带着几人从一楼营内来到西翼寨楼,见此情景扭头与楼上的梁缙中斥道,

“梁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先将令郎拿下,免得他坏了事!”

梁缙中一言未发,只看了他一眼,目光重新落回儿子身上,底下梁鹤与哭着一声又一声在唤他,他深知他眼下该折回中军主帐,继续主持战事,他还有赢面,可看着血泊里视死如归的儿子,脚步却灌了铅似的迈不开。

倘若儿子支持他,他尚能背水一战,可偏与儿选择与他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