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动摇(第2/3页)

说到这儿,阮玉山顿了顿,打量了一眼钟离四的眼色,才接着道:“去岁在燕辞洲,他杀了你要放的那个女娃娃,如今又杀了陈维,我给不了他回头路了。”

钟离四微怔:“燕辞洲?”

阮玉山这才把隐瞒了大半年的真相说出来:“当时咱们才到老头子那儿,林烟和云岫过了一个月后脚来了。那晚云岫同我说,我留在燕辞洲的眼线发现那间客栈除了你杀的那些人以外,后院还有具女尸。咱们离开燕辞洲时你才刚告诉我,说你杀人的那天,是让阮铃帮你把那女娃娃送出后院,可人死在了后院,还不是被烧死的,是被利器杀死的。我便怀疑人是阮铃杀的,但一直没机会考证。直到大战那天,我稍微试探了一番,他果然没敢否认。”

钟离四的神色突然呈现出一种莫名的木然与空白。

他想起林烟和云岫刚到穿花洞府那天晚上,钟离善夜和阮玉山故意支开他,于是他用自己才在燕辞洲练就的轻功上了房顶——不得不说云岫的轻功真是好,把他教得也好,让他扒在房顶上连阮玉山和钟离善夜都没发现。

可那时他听他们说话只听到一半,知道自己这双眼珠子兴许藏着什么异常,他们说话说不明白,他也听不明白,后来便在林烟和云岫进大堂之前就离开去拿破命,没听见后头的谈话。

不成想错过那一会儿,就错过了那么重要一个消息。

若当时他还在房顶,听到云岫的话,自然能一早便知晓阮铃的秉性。

钟离四坐在椅子里,两眼低沉地看着前方地面,良久,轻声开口道:“我以为,他只是想杀你没杀成。”

阮玉山最怕看见钟离四这个样子。

他宁可钟离四发怒,又或是伤心,总而言之有点什么表现能叫他感知到钟离四的情绪,那他也好对症下药知道该怎么哄。

可钟离四现在是个他最不愿意看见的模样——跟个木头人似的,除了沉思,就是一动不动。

阮玉山玩笑着握住钟离四的手:“想杀我没杀成,这也是真的。”

钟离四眨了一下眼:“不该放他走的。”

“你若是还想留他一命,也别担心。”阮玉山说道,“吴淮跟陈维是多年好兄弟,大战结束,他自然卯着一口气要把阮铃捉住。但吴淮主意没陈维那么大,他是个有分寸的,即便捉住了阮铃,也不会轻易杀了,再恨也会把人带回来给我处置。”

“不留他。”

钟离四起身,出神地在原地来回踱步两圈,最后定住脚,又兀自重复了一遍:“不留他。”

他抿了抿唇,说:“我应该亲手了结了他。”

阮玉山低眼看着桌上茶水,一言不发。

钟离四没有注意到阮玉山的反应,他说完刚才的话,像下定了决心,带着点困惑,更多的是坚定——看向阮玉山:“陈维是无辜的,那个女娃娃也是无辜的。阮玉山,蝣人也好,汉人也罢,滥杀无辜,就一定要偿命。你说对不对?”

他在寻求一个肯定。

好像只要阮玉山同意了,他就狠得下心下手,可阮玉山只要提出反对,他就会立马动摇。

他的心在“族人”二字面前,本就是不稳的。

阮玉山没有回答,只是沉默了片刻说:“阿四,这事上有许多人,杀过不该杀的性命,依旧活得很好,旁人也不觉得他们该死。你若是忍不下心,我让吴淮放他一条生路。”

钟离四蓝色的眼珠晃了晃。

须臾,他摇头:“不。”

他张了张嘴,好像还想在说什么,可最后什么也没说。

一切想说的话,都在那个“不”字里了。

这夜,钟离善夜听说阮玉山醒了,竟破天荒地叫阮玉山去了他的营房。

钟离四听见这消息时反复跟传话的人确认:“他没叫我?”

小兵低着头,只是一遍一遍地回答:“钟离太爷说了,只叫州主一个人去。”

阮玉山弯腰往钟离四脸上叭了一口:“我先替你去看看!”

他知道老头子叫他必定事出有因,越是在房里跟钟离四商议迟疑,越会让钟离四放不下心,因此走得大步流星,格外果断。

结果这一去,阮玉山差点没看清人。

钟离善夜的营房很暗。

门开时,只有墙角一盏飘摇的烛火燃着。

钟离善夜沉默地坐在屋子另一角的桌边,背对着大门,身影有些佝偻。

“老爷子。”阮玉山进了屋,察觉到屋中的玄息十分微弱。

他放慢脚步走到钟离善夜身后,凭借远处那点近乎熄灭的灯火看见钟离善夜的头发已经全变样了:干枯、花白,是一个老人的头发。

阮玉山从身后捧起钟离善夜的头发:“嗬,真成老头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