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伤者为大,钱铜依了他,背过身等大夫替他治伤。
屋子里太安静,衣料褪下来的悉索声传入耳朵难免有些尴尬,宋允执盯着她的后背,出声问道:“他是谁?”
“你问的是段少主?”钱铜侧目。
“不用转身。”宋允执道。
钱铜心道他一个男人怎么比自己还贞烈,那日她受伤,他不也看见了吗,她都没说什么...
她与他讲起了劫匪的来历,“扬州的山匪头目姓段,二十多前便在此处盘踞,这人没什么抱负,一心只想做山头大王,甭管乱世还是太平盛世,他只打劫富商,不参与任何势利纠纷,如今五六十的年岁,打不动了,一切事务便由他的儿子段元槿在打理,段少主也是个没志向的,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专逮咱们四大商头上薅...”
从她的嗓音里,能听得出对其恨得咬牙。
宋允执先前了解到的不过是表面,没有她说的这般详细,他身上的衣衫已褪尽,伤多在胳膊和后背,有一刀在小腹,他避开得及时,伤口很浅,大夫开始替他浇消毒的烧酒,他停顿了一阵,才问道:“今日我见那位少主,样貌文雅谈吐得体,与其他匪贼有所不同。”
这事钱铜也知道,她道:“人都是这样,缺什么想要什么,段老头子一辈子没读过书,做了大半辈子土匪,便不想自己的儿子步他的后程,段少主六岁时他便请了先生进山,考不考功名是一回事,他的儿子不能没有文化,像他一样做一个文盲粗夫。”
“土匪一旦有了文化,就难缠了,四大家这些年被他算得死死的,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手...”
突然听到一声闷哼,钱铜下意识回头。
大夫手里沾着烧酒的白棉正按在他小腹的伤口上,公子的身姿比她想象中精壮许多,身上的肤色不如他面上的莹白,是一种被日头晒过的康健小麦色,宽肩窄腰,腹部肌肉经络分明,不知道有多少块,好像有六块...
她面色羞赫,可那双眼睛却没收回去,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乱扫。
她看得认真,宋允执的目光便追随她转动的眼珠,许是气糊涂了,忘记了要出声呵斥,直到她抬眸冷不防与他喷火的星眸对上,她便听到一声怒斥,“转过去!”
好凶。
钱铜扭回了脖子。
适才说到哪儿了,钱铜想不起来了,没穿衣衫的公子对她的冲击太大,她道:“要不我到外面去等你,我保证不走。”
宋允执不信她了,“就在这儿。”
钱铜叹了一声。
宋允执怕她等不住,继续与她搭话,“账本上写了什么?”
“不知道。”钱铜道:“刚拿回来,我还没看。”
“在哪儿?”他又问。
钱铜从衣襟内掏出了阿金给他的那本账本,抬手对身后扬了扬,“这儿。”
大夫还在,且他光着膀子,总不能让她拿过来给他看。
宋允执没再说什么,安静地等大夫替他缝好胳膊上的伤口,散上金疮药,包扎完,套上了里衣,今夜来的大夫还是那日医馆为钱铜医治的大夫,对他们的谈话置若罔闻,临走时嘱咐道:“姑爷这几日不可乱动,伤口别沾到水,老夫开好方子,药煎好后,夜里姑爷服用两回,明日老夫再过来为姑爷换药。”
宋允执点头,“多谢。”
大夫出了门,钱铜才问身后的人,“可以转过身了?”
“嗯。”
钱铜回头,公子身上有伤此时只着了里衣,不过衣带却是系得死死的。
他不用如此防备,她不看便是。
她看他的脸就好了,公子此时的脸色没了以往那般有血色,额头冒出了一片细细的汗珠,钱铜走过去,担忧地问:“疼吗?”
宋允执不想搭理她,心思都在她手里的账本上,敷衍地摇了摇头。
公子嘴硬不是一回两回了,不疼,刚才是谁哼了一声?
钱铜拿绢帕朝他额头碰去,公子要躲,她去抓人,碍着他身上有伤,无从下手,情急之中手便掰住他的下巴,往自己一侧转了回来,“别动,咱们也算礼尚往来了,不用客气。”
放肆!
宋允执脸色铁青,被冒犯的羞辱还未爆发出来,熏染着属于女子独特的馨香气息先一步将他包裹,他呼吸停歇了一息,目光所及之处却又是她离他不过五指的精美鼻梁,嫣红的唇...
“别急。”钱铜察觉出了他气息里的凌乱,安抚道:“账本会给你看的。”
她一点一点把他额头的汗珠拭去,故意磨他身上的煞气,她的话似乎起了一些作用,公子不再对他剑拔弩张。
冷静下来,才好慢慢地谈。
她松开他,唤了扶茵去煎药,之后坐在了他的身旁,拿出那本账本翻开,“咱们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