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心底那点不知是因为遗憾还是不甘,而泛出来的楚楚心酸,还没来得及扩散开,冷不丁地便对上那么一双眼睛。
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很明显的鄙夷,是一种置身于事外,看透不说透的清醒,顿时恍如一瓢凉水,把她的那点伤春悲秋彻底浇灭。
眼底一点水汽,硬生生收了回去,钱铜忙弯唇冲他一笑:“昀稹。”
宋允执转身离去。
钱铜快步跟上他,“你用饭了吗,我们一起...”
宋允执打断她:“冷静后再说,如今你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持怀疑态度。”还有,他伸手从袖筒内掏出了一张雪白绢帕,递给她,“把眼睛擦干净,待明日天亮,我希望你能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钱铜:......
扶茵不知道原因,觉得适才姑爷的态度,比初见那日还要嚣张,不由嘀咕了一句,“姑爷是不是吃错药了。”
钱铜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没吃错药。
他能如此嚣张,是因为能给她世子妃啊。
——
不用钱铜开口讨要酒菜,朴家大公子自有他的待客之道,早为钱家姑爷单独备了一个船舱容他歇息,一应酒菜供应齐全。
钱家的船只还得卸货,今夜钱家的人都要歇在朴家的船上,明日早上再返回城内。
长夜太漫长,宋允执并无睡意,没待在船舱,去了甲板吹了一阵夜风,大抵将此船的构造摸了个清楚。返回船舱的路上遇到了阿银。
阿银招呼道:“姑爷怎么在这儿,还没歇息?”
宋允执看了一眼他手中托盘里的一个酒壶,不置一词,侧身让开道,容他先且通行。之后走回自己的房门前,正欲伸手推门,到底顿了顿,脚步继续往前而去。
——
钱铜这两日过得不是人过的日子,在海里泡了一夜,衣裳湿透又被烤干,贴在身上穿了两日,海腥味都熏出来了。
回到船舱后便更了衣,换上扶茵随身携带的衣物,人总算清爽了一些,正打算好好睡上一觉,突然看到桌上摆着的一碗醒酒汤,疑惑道:“谁送来的?”
扶茵道:“姑爷。”
钱铜一愣,“他从哪里弄来的醒酒汤?”
扶茵也很疑惑,适才姑爷过来把碗递给她,说是给娘子解救用,可娘子今夜没饮酒啊,还没来得及多问,姑爷转身便走了。
在朴大公子的船上,还能从哪里弄来,扶茵已经问了阿银,“听说是去大公子那讨来的,还去底下的火房借了个炉子,亲自煮好的。”
钱铜盯着那碗醒酒汤,难以想象它的由来是如何的曲折与艰辛,不知道宋世子是如何判定自己会饮酒的,但世子给的东西不敢糟蹋。
钱铜抬头与扶茵道:“醒酒汤熬出来不容易,不能白白浪费了,要不,你去拿一壶来,我小酌两杯,庆祝咱们旗开得胜?”
为了一碗醒酒汤,钱铜饮了小半瓶扬州青梅酒。
烈酒的香醇能麻痹人意识,钱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人倒在床上,一夜无梦,醒来便到了第二日天亮。
钱家货船上的茶叶已全部卸完,交给了朴家当作投名状。
当年陛下尚在蜀州时,便是靠着茶叶换取邻国的马匹,一步一步杀到了金陵,接替旧朝登基,五年来眼见大虞不断扩大,邻居便开始控制马匹。
邻国管控马匹,大虞便管控茶叶。
两方监管之下,便滋生出了像崔家那样的茶叶走私商户。
如朴大公子所说,今年崔家的十船茶叶没了,加之朝廷管制严格,很快便会爆发一场茶叶战,而朴家占据黄海与登州两处海峡线,今年别想过太平日子。
钱家此时给他的一船茶叶,必要之时,能解烧眉之急。
是以,朴家大公子出手也很大方,除了许给钱铜的盐场和航线之外,另外还赠送了一搜海鹘船。
对此钱铜对宋世子也有了交代,出来后在甲板上找到人,他没有换洗的衣裳换,还是昨夜那一身,但身上干净整洁,闻不到一异味,想必又是自己洗了烤干了,钱铜挨过去,悄声道:“我谈判得如何?一船茶叶换一搜船,外加一条航海线,这笔买卖,咱们赚了。”
宋允执侧目。
小娘子睡了一夜,精神焕发,脸颊两边透出隐隐的红潮,眸色雪亮,看不出一点伤情的痕迹。
她醒了就好,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宋允执没急着去应,等她去与旧人辞别。
一行人要返回城内,朴大公子亲自出来相送,离在两人五步远的距离,不再往前。昨夜谈完了事情之后,钱铜与他再也没见过面。
两年后的第一次重逢,比她想象中要好上许多,都走出了曾经陷入的那片沼泽,及时清醒爬上了岸,回到了各自的位置,凭本事挣出一份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