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殷殊鹤站在原地不说话,萧濯的视线也定定落在他身上没有开口。

周南岳跪在一旁,背上的冷汗顺着脊背渗进衣衫里,

之前收到殷殊鹤的命令要他配合做一场戏,他当时只觉胆战心惊,却不知究竟为何,今日暗中候在一旁,才知道督公跟七殿下……竟是这种关系。

“寻常夫妻”那四个字他自然也是听见了的。

可哪有寻常夫妻会命人刺杀自己,来试探对方的反应?

若是七殿下大发雷霆……周南岳竭力压下心中不安,只能跪在地上将头伏得更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萧濯却没遂他的意,“面罩摘了,把头抬起来。”

周南岳脊背一寒,但强撑着没有立刻动作,先抬眸往殷殊鹤的方向看了一眼。

见殷殊鹤点了点头,他才听命摘下蒙脸的面罩,跪在地上把头抬起来。

在月光映照下看清了周南岳的脸,萧濯心里其实并不意外。

周南岳是锦衣卫最早效忠于殷殊鹤的几个人之一,始终忠心耿耿。上辈子萧濯便是因为看不惯他暗中提醒殷殊鹤提防自己,才在最后给他安排了一个干脆利落的死法。

这辈子……想到周南岳方才分明冷汗涔涔,却硬扛着先请示殷殊鹤的那一眼。

萧濯眯着眼睛看他,莫名又觉得顺眼了那么一点。

当然也只有一点。

既然殷殊鹤不开口,那他就自己问。

“今日一事,”萧濯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道:“你们督公是怎么跟你说的?”

周南岳怔了一下。

他不知该不该说,下意识又往殷殊鹤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片刻后低声道:“督公说……要属下今日于此刺杀他,出刀要快,要准,要狠,绝不能有丝毫犹豫,在您做出反应之前……也不能露出破绽。”

萧濯点点头。

戏便是要如此才能做的够真。

他问:“若是我视若无睹,动也不动,甚至弃他不顾,落荒而逃呢?”

周南岳咽了下口水,额上的汗缓缓流下来:“若是您弃他不顾,则……则刀锋转向,立时将您打晕之后带走……”

“再一把火点着了这松风苑……”周南岳面色煞白,重重将头磕在地上,抖声继续道:“嫁祸给方才被皇上处置的六皇子,做出他不甘事败,将被贬之仇记恨在您头上,冲动之下……冲动之下再次出手害您的假象——”

谁都知道刺杀一事犯了皇帝的大忌。

随着赵家被贬,萧绥禁足,他于皇位之途已绝无可能,更遑论御前还有消息传出来,说皇帝已经彻底厌恶了这个做出兄弟阋墙之事的儿子,虽然碍于面子不会立刻圈禁,但年后赐封地将人送到偏远荒芜之也是板上钉钉,对皇子来说,这几乎约等于流放。

萧绥志向不小,如今一朝被跌落至此,自然大受打击。

据说他不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先是百般辩驳,而后看证据确凿,又转而坚称是背后有人在算计他。

可宗人府一问到是何人害他,萧绥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毕竟是他设局谋害萧濯在先,如今已有一罪,若是再咬出他刺杀一个兄弟,还想陷害另一个兄弟的事,那罪责只会更重。

万万没想到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眼看无力回天,萧绥虽然不敢将此仇记在皇帝头上,但含恨之下,行宫内各种难听恶毒的诅咒不断,骂萧濯、骂萧弘甚至骂萧煜都兼而有之。

这些话被内侍传到皇帝耳中,皇帝心中怒意更甚,直道萧绥果真是已经疯了,连带着对自己的处置也再没有丝毫犹疑。

能给皇帝传话的小内侍自然是司礼监的人,而且在殷殊鹤的授意下有夸大的成分。

但只要皇帝信了,也就够了。

周南岳还提前按照殷殊鹤的吩咐,从诏狱中找来了一个跟萧濯身型相当的死囚……届时只需要在松风苑里放一把火,将整个院子都烧起来,尸身被烧得面目全非,任谁也看不出这究竟是谁。

事后将罪责推到萧绥身上就更好办了。

周南岳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滚落速度更快了,埋头道:“这次锦衣卫不仅找到了六皇联合赵家刺杀您的密信,还查到了他数年前在行宫内安插的人手名单。”

届时,只要演上一出死无对证的戏码,萧绥百口莫辩,根本就洗不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而行宫不比宫里,在一片混乱之际不留痕迹将一个人悄无声息地送出去并非难事。

等萧濯从昏迷中睁开眼……周南岳双唇不自然抖动,低下头不敢再往下说了。

“到时候这世上就没有七皇子萧濯了,”从头听到尾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萧濯突然笑了起来,他点了点头,望向周南岳道:“因为所有人都会认为我已经死了,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