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猪肉刚吃到第二顿,凡竹带小舒下乡了。大大方方住家里。正儿八经是个客人。小舒也敞亮,小孩们有红包,连带凡竹他妈和凡梅也有见面礼。凡竹妈是条金链子。凡梅是块玉佛。看着就值钱。凡梅本就缺钱,自然笑得合不拢嘴。她偷偷问凡雁:

“卖了能值多少?真货假货。”

凡雁不懂行,但也愿意喂好听话给她:“一万没问题。”

客人来了。白天自然好酒好菜招待。凡虎刚杀的猪小舒也吃到了。大柴锅煮,配菜是用凡竹带他到山上挖的笋子。煮出来别提多鲜美。家里来了个男客。小芳似乎也有精神了。饭桌上谈笑风生,简直不像个孕妇。午饭后,凡竹则带小舒在村子周边转转。小舒哪儿都好奇。一点小细节都能牵扯出好多疑问。他关心村里小学的收缩问题一一过去村里的小学能收三十几个学生。现在只有学生五名,教师一名。他还要去无人村,看看七十年代修建的宅院,还说想租一间。凡梅得意,说:

“我们山里还有房子呢。”舒擎苍极度好奇:“什么山?在哪儿?”凡梅:

“深山。”舒擎苍:“回头去住住。”凡竹拦住话:

“别听她胡说,那可不是民宿,也不通电。”舒擎苍:

“人迹罕至。”凡竹夸饰地:

“人迹罕至,到了冬天,尤其是晚上,如果刚好没有月亮,五根手指头伸出来都看不见。

舒擎苍微微缩着脖子。

凡竹伸手,跟瞎子摸象一般:

“然后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到恐怖。”舒问:

“你住过?”凡竹:

“当然,住过两年,以前在山里砍木头。”舒又问:

“怎么没听你说过。”凡梅插嘴:

“你不知道的多了,凡竹还做过-”

凡竹瞪凡梅一眼。凡梅及时关闭嘴巴。凡雁隐约知道凡竹做过什么。没坐实。他们这种出身,不论男女,经历都很相似。小芳问小舒:

“你跟我叔,是怎么认识的。”小舒:

“朋友介绍,在一个饭局上。”

舒擎苍对村口那条河很感兴趣。大概他没见过这么清的河流。每天都要去

河边看看。水还没涨起来,刚没过脚面。几个孩子在河里捞螺蛳。小舒也觉得有趣。他也脱了鞋袜卷起裤脚加入进去。凡雁远远瞧着这一行人零落的背

影,忽然感觉画面美极了。时间到,赶鸭子的人又来了。几百只白毛黄嘴的鸭子形成一个方阵,到河边才解散,纷纷下水。

舒擎苍问:

“这人平时就做这个工作。”凡竹:

“就做这个。”舒擎苍:“没有其他工作?”凡竹:“没有。”

舒擎苍来了,晚上跟凡竹睡一间房。一张大床,两人平分。大家也没什么异议。不过这天晚上,打完麻将,凡雁上楼看小芳,却发现凡竹和舒擎苍从小芳屋里出来。凡雁在拐角躲了一下。等他们俩进屋,才钻进小芳房间,关好门。走到小芳床边:

“你叔和小舒刚来了?”小芳面不改色:“过来看看。”

凡雁知道不该问,但由不得不问:“说什么了么。”

小芳:

“随便聊聊,上海的生活什么的。”凡雁沉吟。半晌才说:

“他说,你就听听,你的生活不在那儿。”小芳:

“知道。”

嘴说知道态度却很坚硬。凡雁:

“姑是过来人,知道这里头的苦。”小芳:

“那你干吗出去。”凡雁:

“当初也是心高,现在可后悔,但又回不来了。”小芳:

“想回来一样能回来,还是不想。”凡雁被呛得愣住。半晌,才说:

“回来,然后呢。有我的立足之地么,晶晶在外头,身边也没个人。”轮到小芳不说话了。

凡雁继续,她自己都觉得声带颤抖,这些话,她跟晶晶都没说过:

“在外头-每天忙成狗也许你会说这是充实自在但有什么用呢那地方跟咱们有关系么.我是摔坑里了.只能趴着-如果能重新选择-我绝对不会这么为难自己我宁愿跟那些亲戚一样过属于我们这个层次的日子真的-我们不必那么优秀-不必那么与众不同-”

小芳沉默了一会儿,才拉住凡雁的手:

“姑,放心,我平常心过。”

小芳说放心,凡雁反倒不放心了。她感觉杨小芳肯定是背后有了心理建设,才会那么从容。打了几天麻将,小舒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凡雁侧面跟凡梅嘀咕:

“小舒不用上班的哦?”凡梅大喇喇地:

“说请了年假,能休一个月呢。”

凡雁不好往下问。出了正月十五,旁边县的大姐来消息说了。说找到下家了。男女孩都接受。是一对不孕不育夫妻。省城人,四十多岁,都正经职业,人不错。凡虎跟凡雁说了。凡雁问老哥的意思。凡虎还是那话,到时候再看。凡雁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