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镜像镇墟(第3/4页)
鲜红的血液溅出来,还有一些兜不住的就顺着手背流下,将空白的石榴果染成陆行则血的颜色。
那些分散的血液也没有浪费,被女人勾勒成了散落的石榴籽。
女人的嘴角咧开,已经高兴到有些不正常了。她的嗓音有些颤抖,将水果刀拔下之后甩开陆行则的手,反复看着画布:“就是这个颜色……哈哈……好孩子,你果然是我的缪斯,我真的爱你啊。”
年幼的男孩低头,翻出绷带熟练地在自己手上缠了缠。疼痛让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有些难以忍受,但陆行则有些习惯了。她创作作品时,常常会从陆行则身上的淤青和血液之中获得灵感。
为什么陆行则会怕疼?因为疼痛的感觉对他来说不仅仅是肌肉组织的牵动,还带着幼年的他面对施暴者复杂情感的茫然恐惧。
他的脑中突然响起父亲的话,他问了母亲是否爱父亲。那个男人吞吐烟雾,还是笑着说:“她爱我?不,她不爱我,她最爱的是她自己。那个疯女人爱自己的艺术。”
陆行则不是外界媒体口中二人爱情的结晶,他是作为一个物件被生下的。一个可以稳住老爷子的物件,一个让母亲满足艺术追求的物件。
她观察他,监视他,密密麻麻的摄像头如同人类研究蚂蚁那样,将他的行为化为灵感创作。
后来没过多久,母亲就生病了,精神疾病。
她说她要死在最完美的时候,死亡将是她最后一个作品。
她脸上的妆容卸下,露出了自己的脸。父亲来医院看望她,带了一堆化妆师和造型师,还有年幼的陆行则。
母亲坐在床边抽着一根细细的香烟,她的目光瞥向父亲和身后的人,满意大笑两声:“挺上道的啊。”
“烟灭了来化妆吧,你死了之后这些照片会登上网络头条,国内外艺术类相关杂志也安排好了,包括你养的那几个小白脸也一并处理了。”父亲抱臂杵在那,西装笔挺:“B市那几座大厦顶层也是你的了,化妆的时候无聊就挑挑要放进里面的作品吧。”
“把我最美的那几张遗照也放进去。不过现在只登个头条不够吧,能不能帮我买几个营销号吹捧一下我啊。”女人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翘起二郎腿:“我死后也要当最出名的艺术家。”
她将香烟按灭在父亲的手上,但父亲眉头都没动一下。
“哦,对了。我给你下了几年毒,你也没多久能活了,爽几年就下来陪我吧,哈哈!像你这种货色也别活太久了,不然挺恶心的。”
“嗤,知道了,我现在就滚行了吧。”父亲拍了拍手上被烫伤的地方,转身离开了。路过陆行则的时候对他说:“你留下,你妈有话要对你说。”
男孩停下了,他扭头望向母亲。
等了很久,母亲没有对她说话,于是陆行则问:“您要对我说什么?”
“我要对你说什么?”女人的唇瓣重新被涂上口红:“是你要问我什么。”
陆行则顿住,女人却没有扭头看向他,而是依旧在照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年轻面容。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将那个问题问出来:“你恨我的父亲吗?”
“为什么觉得我会恨他?就因为我给他下毒,还是刚刚拿烟头烫他?或者……”女人语气慵懒,将之前针对父亲的手段随便又举了几个出来。
“我不恨他,或许我还爱他。”母亲语调平静,将手上硕大的钻石戒指举在头顶,灯光都被这宝石折射成迷人的样子:“毕竟这个克数的钻石独一无二,给他下的毒药那么明显,也只有他会照常吞下,所以我允许他也去死啊。”
这又是什么情感。
为什么会这样复杂。
爱。
恨。
陆行则那个时候意识到,这两个词在父母口中,似乎是同一个意思。
爱不是恨的反面,是字音不同的同义词。死亡和痛苦组成了这两个字的笔画,将扭曲的情感尽数禁锢。
爱字刚刚落地,恨就已经咬住了尾音。
那个薄薄的红色结婚证就这么困住了两个疯子。用痛苦来证明存在,用伤害来镌刻记忆。那个本子上的印章没有颜色,凹凸不平的纹路只有在触摸时才能明显感受到。如同那样扭曲的感情,只有真正在其中才能理解。
陆行则避讳这两个字,这两个带有他无法理解的恐怖情感的字。
远离这两个字,那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他暗金色的眼睛看着云霜月手上燃烧的婚书,火焰倒映在他的眼眸。
烧了它,一切不定性的因素也会随着火焰消散。
他不要和云霜月走向那两个疯子的结局,婚姻带来的这个扭曲关系他不想理解。
一道连接明显断掉的感觉在陆行则的识海之中传来,婚契上陆行则的名字已经被灵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