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3/4页)

“公主这一路颠沛,还不明白如今鹤州吏治腐败到何等程度吗?只有公主死在这里,我的亲随将写了他们名字的投名状送入雒阳,才能引来陛下的雷霆之怒,将鹤州劈出一条裂痕!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欺君罔上,勾结匪贼的罪行,让陛下亲手剜掉这一大块疮疤,改天换地,重获新生!”

崔时雍鬓发散落,老泪纵横,字字俱是血泪。

骊珠这才窥见了他藏在杀意下的用心。

意外又不太意外。

“……所以,当初皇后想要杀我,你便将红叶寨这个替死鬼呈到她的面前,覃氏失败后,你依然不放弃这个想法,又从丹朱入手,故意挑动红叶寨作乱,好将我的死栽赃给他们——丹朱姐姐遭难,与你有没有关系?”

“何须我来动手?”

崔时雍眸含恨色:

“赵维真那伙人盘踞伊陵,将自己当成了此地的土皇帝,除了郑丹朱一案,他手底下那些人,哪个干净?随便一找,便有强抢民女的、打死良民的、冤假错案坑害好人的,说起来,都是他们红叶寨自己包庇贪官做下的孽!”

他越说越激动。

“红叶寨勾结官商,把持着整个鹤州一带的盐池,致使盐税亏空,这是在从南雍前线将士的军饷里掏钱,我岂能容这等贼寇,动摇南雍的根基!”

骊珠的心静了静。

若是半月前的骊珠听到这话,兴许还会引他为知己。

然而经过了这半个月的劫难,骊珠已经无法将这些事,用简单的黑与白来定义。

气喘微微平复,骊珠收起了防御姿态,与崔时雍保持着适当距离。

她道:

“崔使君,你说得没错,未来南雍战事将起,若无充足的军费,南雍迟早会被北越和乌桓的铁蹄踏破,盐铁官营,是必行之举,不容任何人动摇。”

崔时雍脸上有微微的动容。

“但是——红叶寨没有错。”

“自你踏进这间屋子以来,张口是江山社稷,闭口是南雍根基,却无一字提及百姓,红叶寨不是赵维真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他们是匪贼,但也是百姓,百姓想吃得起盐,没有错,百姓想活命,没有错——”

“肤浅之见!”

崔时雍痛心疾首地打断:

“国将不国,何以为家,这些目光短浅的小民,如何知道南雍一旦失守,他们会是什么下场?今日暂得一时残喘,明日亦为冢中枯骨!”

“他们是目光短浅的平民百姓,那你崔时雍就是什么高瞻远瞩的好官了吗!”

骊珠霍然起身,将崔时雍入仕以来,一桩桩一件件的政绩逐一背了出来。

“你既如此忧国忧民,为何在你历任治下,财政不见增加,谷粟不见丰收?国家未见利益,百姓也没得好处,倒是你崔使君,得了个清正廉洁的好名声!”

崔时雍额头浸出冷汗,瞳仁颤动,听着骊珠字字剖出他的心。

“你到底是恨红叶寨窃走了南雍的盐税,还是恨裴照野在民与官之间从容斡旋,既能得赵维真这些人的敬畏,又让伊陵郡百姓安居乐业?”

“他只是一介匪贼,却做成你做不到的事,当成了你当不了的官,所以,你才一定要他死,而且是举着为国为民的大旗要红叶寨去死!”

崔时雍:“我——”

他脖颈青筋暴起,涕泪满面。

“我崔家四世三公,皆忠臣良将!岂会不如一个贩私盐的匪贼!”

“他不是贼。”

骊珠声音很平静,目光也很静。

“没有一个贼会替百姓从官府手里夺田,没有一个贼会约束手下不得伤害良民,他如果真如你所言,是个乱臣贼子,我现在已经将能调动三千军队的铜虎符交到他的手上,崔使君猜猜,他是会来救我,还是会反我?”

崔时雍瞳仁一缩:“你——”

“今日崔使君若杀我,他便是前来救驾的忠臣良将,天下将传颂他的美名,而崔使君你,才是那个乱臣贼子,崔家之耻。”

崔时雍微微张口,显然被骊珠描绘的图景所震慑。

但下一刻,骊珠又道:

“何至于此呢?崔使君明明就是心向南雍的忠臣,为何非要闹到如此境地?”

骊珠心知,崔时雍有罪,有无能之罪,妒忌之罪,愚蠢之罪。

却与赵维真等人不同,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骊珠道:

“今日若遇天时地利人和,裴照野会带兵入城,掌控整个伊陵郡,崔使君为伊陵太守,有任免属官之权,届时,不必与我玉石俱焚,崔使君自己就能罢免赵维真等人,整顿吏治,还伊陵郡一个太平,不是吗?”

她似乎提出了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选择,崔时雍瞳仁颤动,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长剑重重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