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世上英雄本无主(第2/3页)

他忽地尖锐笑一声,往前凑了凑:“叶阳大人,你剑术无双,去刺杀那个昏君吧,如何?卑职不才,愿祝大人一臂之力。事成釜底抽薪,换个什么皇子继位,再观望好赖。事败我与你一同被千刀万剐,黄泉路上作个伴。好不好?”

叶阳辞闭了闭眼,旋又睁开,目光冷漠:“萧珩,你究竟是奉宸卫,还是凤宸卫,还是别的什么?”

萧珩仍在笑:“卑职托大人与王爷的福,如今是临清千户所的正五品千户。大人与王爷一声令下,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阳辞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拔剑戳他个对穿。

吸气,呼气……果然还是要“照身”。

他带着弹牛琴、雕朽木的疲倦,挥了挥手指:“你走吧,我与你无话可说。”

萧珩并不想走,换了个有话说的主题:“税不税的另说,得先把丢失的五十万两矿银找回来。你觉得,孔令昇是谁杀的?”

叶阳辞:“你杀的。”

萧珩的笑容逐渐消失:“——叶阳大人。”

叶阳辞:“一船人也是你毒死的。”

萧珩:“叶阳大人!”

叶阳辞:“五十万两银被你藏起来了,快交出来。”

萧珩:“……”

萧珩大笑。不是平日里云山雾罩的轻佻浮笑,而是真真切切、欢欣畅快的笑。

“我明白叶阳大人的意思。”他把鸣鸿刀拍在桌面,“好,萧楚白便当着祖先与族人之灵在此立誓了,沉船一案,我必毫无隐瞒、实心诚意地协助大人查明真相,若违此誓,魂魄永世不得返乡。”

叶阳辞注视片刻,为对方又冲了一杯橘汤。

他提杯,与对方杯壁轻磕一下,说:“一言为定。明早辰时初,署衙仪门见。”

萧珩喝完第二杯橘汤,起身告辞。

细雪仍在下,他翻墙出去时,随手折走了斜出墙头的一根腊梅花枝。

叶阳辞关上屋门,发现披散的长发已经干了八九分,可以就寝了。

他坐在榻沿,一边用木篦梳理发梢,一边低声自语:“‘极谏君王’?呵。‘皇子继位’?呵呵。‘我不在朝堂’,是我离开了朝堂,而非朝堂放逐了我。”

筝人劝我金屈卮,神血未凝身问谁?不须浪饮丁都护,世上英雄本无主。

夏日风软蝉噪,萧珩在荷池边问他:高唐王是叶阳大人的明主吗?

当时他眨了眨眼,答:是,也不是。

萧珩没有再追问,也许以为他有意搪塞,也许本就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他的回答。

但他自己知道,这个回答字字都是真。

叶阳辞吹熄油灯,在黑暗中安静地睡去。

翌日辰时初,叶阳辞准点来到仪门外,见两人两马已经在门前广场,彼此隔了不远不近的五丈距离,一个欣赏柱子上的楹联,一个观察台阶旁的石狮子。

叶阳辞暗笑,驱马向秦深而去。

萧珩见状,只好自行靠近他们。

叶阳辞说:“会通河沿岸可有漕船厂?我们今日去寻个经验丰富的造船工匠。”

秦深答:“聊城通济桥闸附近有一家大的漕船厂。”

叶阳辞道:“此去聊城水路百里,需要船行一整天,还有更近的吗?”

萧珩想了想:“临清土城内就有两三户曾在漕船厂当过差的老工匠,应该还活着。”

“不愧是临清地头蛇,走吧。”

他们带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工匠来到出事河段时,见沉船已经被兵差拖到岸边平地,设营看管了。

四人下了马,走到沉船边上。叶阳辞示意那工匠关注底板上刮擦的痕迹,还有那几横奇怪的细长白线。

工匠自称“老关头”,年近七旬,身体还算硬朗。他绕着船身走了一圈,仔细辨识后,朝叶阳辞抱拳道:“老朽怕看走眼、说错话,误了大人的事。”

叶阳辞宽慰他:“不必担心,老丈只管有一说一,本官心中有数。”

老关头这才放下顾虑,粗糙手掌摸着船周擦痕与钉痕,说:“这是拆除的痕迹。”

“拆除?船底需要拆除什么?”萧珩问,“我瞧这船底似乎挺完整,除了那个撞击后的裂痕。”

老关头又仔细看了看细节,笃定地说:“的确是拆除。大人们请看这几条白线,是采用‘水泥密封法’留下的痕迹。我们造船时,船板接缝处会用白灰、桐油和麻丝制成捻料,进行灌封防水,外表再刷桐油后便看不出来了。如果拆除外表船板,就会看出白线痕迹。

“所以老朽怀疑,我们眼前所见的船底,并非真正的船底,原本在这下方,应该还有一层。”

秦深顿时意识到:“这层船底太干净了,没有水藻常年覆盖的痕迹,也没有河中的甲壳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