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阆苑曲(一)(第3/4页)

他眼里闪烁的是执迷的晕光,在欲望的驱使下近乎疯狂,可以抛去一切,只为保住他所拥有的权势。

曲砚浓不吭声了。

她像是不敢相信,目不转睛地望着戚长羽,神容也有一瞬古怪地扭曲了。

戚长羽像是做出了决定。

他骤然俯下身,剧烈颤抖着,眼里却尽是疯狂到怪异的光芒,他凑近了身前的水痕。

曲砚浓定定地望着他,看着他俯身,看着他深吸气,看着他张开口。

“够了!”在戚长羽真的凑近水痕之前,她蓦然站起身,目光森然冰冷,猛然伸出手,一把将他击飞出数丈远,“够了。”

戚长羽狠狠地撞在门柱上,唇边溢出血来,他惊惶地望着她,似乎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按照她所要求的那样做了,她却反倒怒不可遏,仿佛气得七窍生烟。

曲砚浓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她想起很多过往。

戚长羽一点都不像卫朝荣,可她却想起卫朝荣也有那么一次不得不跪在枭岳魔君的面前认罪。

其实卫朝荣根本没有错,可魔门并不那么讲道理,魔君降怒时,本就没有道理可言。

那时她也在,檀问枢也在,魔门许多人都在,共取一份灵泉甘露。

金鹏殿的弟子失了手,大输一场,枭岳魔君伤了面子,大发雷霆,当众惩罚每一个金鹏殿弟子,卫朝荣也很倒霉地身在其中,不得不与其他金鹏殿弟子一样跪在枭岳面前请罪。

那么多魔修,那么多陌生人,默然无声地看着他们跪在枭岳魔君面前,成为魔君怒气宣泄的对象。

枭岳魔君捧了一盏灵泉甘露,洒在地上,舔干净了,命就保住了。

千年前,三位魔君互相都不买账,更不承认谁是魔门第一人,但普通魔修中认枭岳为魁的最多,也最怕他的凶名。

枭岳泼下灵泉甘露后,有人欣然俯身,有人面露迟疑,有人强忍耻辱。

可卫朝荣没有动作。

他一动也没动,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枭岳看见了他,森然问:你不愿受罚?

卫朝荣沉默了一会儿。

他垂着头,背脊挺得笔直,就像他背负的那把长刀,他说:弟子甘愿受罚。

枭岳明白了,冷冷地笑:甘愿受罚,可不愿意受这种罚,嫌丢人是吗?

卫朝荣默然无声。

他像是一方不会说话的顽石,沉默又固执得可笑。

枭岳怒不可遏,反倒越发冷笑,蓦然出手,当着所有人的面,碾碎了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

“你的骨头有这么硬。”枭岳说,意味莫名,“那就看看是不是比妖兽的牙口更硬。”

卫朝荣被枭岳丢死尸一般丢在妖兽遍布的莽林里。

曲砚浓找到他的时候,他满身是血,歪歪斜斜地靠在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上,仰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高大树冠间露出的狭小天空。

他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背脊也不那么笔直,形容如此狼狈,除了被枭岳打断的骨头,身上还大大小小增了许多伤口,腹部开了个大口子,连五脏六腑也依稀可见。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也没反应,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还没死呢?”曲砚浓故意说的很难听。

其实她在枭岳离去后,就进了莽林,不间断地找了他三四天。

卫朝荣听到她的声音,才像是回过神,一点点地回过头,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说,“是你。”

曲砚浓莫名很不高兴。

“你以为是谁呢?”她反问。

卫朝荣很淡地笑了一下,“我以为是来杀我的人。”

曲砚浓冷淡地说:“不错,我正是其中的一个,专程过来杀你的。”

卫朝荣坐不住一般歪歪地靠在石头上,望着她,“你不想杀我,你是来帮我的。”

曲砚浓站在他面前,垂首俯视他,“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卫朝荣喘了两口气,疼痛似乎让他连呼吸也困难,可他还是很平静,“大约是因为我心里希望你会来。”

曲砚浓更加咄咄逼人,语气冷锐,“我凭什么要来?”

卫朝荣断断续续地笑了。

“我想不出来。”他低声笑着,黑曜石般的眼瞳静静地凝视着她,“那你为什么要来?”

曲砚浓没有回答。

她问他,“你为什么要触怒枭岳?”

卫朝荣默然。

“也许是因为,”他很轻地笑了一笑,“我其实不想当个魔修。”

曲砚浓不知怎么的,竟突兀地生出一股无名火,“是你不想当魔修就能不当的吗?你现在像块烂肉一样瘫在这里,浑身断掉的骨头不也还是魔骨?”

卫朝荣平静地看着她,被她说成烂肉也不生气,“我心里不是,那我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