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阆苑曲(四)
青穹屏障横跨四溟, 隔绝冥渊,色如青穹。
从五域内往外看,青穹屏障与天空完全融为一体, 仿若五域的第二重天, 故而得名。
曲砚浓也忘了青穹屏障为什么是她一个人建起的, 为什么明明有三个化神修士却只有她干活。
也许她当初特别珍爱这世界,舍不得它毁灭吧。
烦的要命,她懒得回忆。
眼前的青穹屏障裂开数百丈,虽然周围还没出现巨大的虚空裂缝, 但阴森森的虚空气息已渗了进来。算算时间,鲸鲵挤进山海域的时候, 缺口同它的身形差不多大。
曲砚浓拧着眉毛。
这鲸鲵怎么不早一点叫她发现?时隔多年,她只模模糊糊有一点印象,好像这样一下、那样一下,就立成了。
但“这样”“那样”究竟是怎么样, 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印象里她既没有风里来雨里去, 也没有刀口舔血,在冥渊前琢磨了半年,青穹屏障自然而然就出现了。
想不起来, 曲砚浓有一点疑惑,但转瞬又想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法子。
这办法还是卫朝荣告诉她的。
“誓约。”
那是在一次仙魔乱战时,曲砚浓很不厚道地溜了号,和卫朝荣两个人绕开乱战之地, 没找到隐蔽之处,干脆在古战场坐下了。
古战场里到处都是上古仙修魔修的遗骸,风化千年, 只剩累累白骨。
卫朝荣没坐下,随手埋了几具白骨,发现一块被磨损的丝绢,丝绢上还有模糊不清的文字。他攥着那块丝绢认了半天,抬起头环视这白骨累累的古战场,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是誓约。”
曲砚浓没他那个好心。
她没什么形象地坐在地上,捡柴火似的一根一根地拿起白骨,细细打量两眼,又放下,还伴着几句点评,“这人的头有点大、这人的腰有点长、这人的胫骨磨损太甚……”
听见他的话,头也不抬,“什么东西?”
卫朝荣把丝绢递到她眼前。
“这块丝绢上写,这里原本是个仙修宗门,家底还算富庶,可惜有弟子投了魔,与魔修里应外合,在宗门里大开杀戒,最终鸠占鹊巢。这块丝绢的主人原本是这个宗门的弟子,在变故中逃了出来,可惜无力报仇,想起典籍中有一门秘法——誓约。”
所谓誓约,就是向天道起誓,献祭自己的某些珍贵之物,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立誓献祭的东西,可以是寿命、三魂七魄、五脏六腑,乃至于听视嗅触味、喜怒哀乐惧,但不能是外物。
就如一场交易,天道有一杆无形的秤杆,献祭、舍弃的东西越重要,能交换到的东西就越珍贵。
“这块丝绢的主人献祭了自己的全部寿命,换取了一夜功力暴涨。”卫朝荣说,“回来报了仇,她就死了,只留下这块丝绢说明情况,等待周围仙门的仙修过来支援时取走。”
可这块丝绢没有被取走,而是随它的主人一起,在岁月里销磨成灰。
究竟是附近仙门也覆灭了,还是他们根本就没来支援,他们永远也无法知道答案,而这样的事情太多,也无需知道答案。
卫朝荣只是在她身侧坐下。
“誓约是个邪法,仙修几乎不用,不过它确实是个仙修法门。”他说,“如今知道的人很少了。”
曲砚浓把头抬起来看他,“你在魔门待了这么多年,枭岳又不是真的栽培你,你从哪看来这么多传闻典故?”
卫朝荣顿了一下。
“现在回了上清宗没什么事,看看典籍解闷。”他平静地看着她,眼神凝定,“看的多了,多少记得一些。”
曲砚浓挑眉,不相信他的话,“你可是在魔域潜伏了数十年的精英弟子,如今回到仙域,上清宗还不上赶着栽培你?你哪来那么多闲暇?”
卫朝荣沉默了片刻,然后很轻地笑了一声。
“被你发现了。”他说,语气沉冽平和,“是,我在上清宗很受重视,平时有忙不完的事,偶尔才会去藏书阁看一看。”
“我一共也只知道寥寥几个典故,有一个算一个,都想卖弄出来。”他说,“也许有一天,你会听完我全部的故事。”
曲砚浓拿脚尖踢了他一下,故意颐指气使,“那你还知道什么,现在就全都说出来吧,我来给你数,看看上清宗的天才大忙人究竟知道几个典故。”
卫朝荣不应。
他摇摇头,平心静气地说,“不是现在。”
他倒拿起乔了,她还不爱听了呢。
曲砚浓不再搭理他。
她板着脸,重新捡起地上的白骨,再也不看他。
她那时以为他在故意卖弄,她总以为以他的本事,回了仙门一定大有可为,她以为他在魔域是过客,回了仙域总该是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