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孤鸾照镜(三)(第2/3页)
夏枕玉被她反客为主,却不生气,绵长又平和地一叹,“想不到季颂危的道心劫这样深重。我往常见他坐守四方盟,每日埋首于生意经,从未仗着修为强取豪夺,还以为他找到办法舒解道心劫,张弛有道,没想到陷得这样深。”
曲砚浓冷笑更甚,“也就只有你个实心眼觉得他平日老实,他这是早就心野了,一口气给你玩个大的。”
夏枕玉一开口就被呛,微微摇摇头。
“是该给个教训,叫他多吃点亏,以免往后犯下更大的错。”她叹口气,语调悲悯,“在他不过是一个指示的事,但对于那么多无辜的小修士而言,不啻为飞来横祸。”
自四方盟鼎力宣扬清静钞后,五域中绝大多数修士都已习惯了这个能替代灵识宝物做交易的存在,甚至不乏拿全副身家换了清静钞的人,季颂危为了逃避一域之首的责任,滥发清静钞,将令多少人倾家荡产?
曲砚浓已走到若水轩门前,她语调冰冷,“要给他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夏枕玉在她身后笑了一声。
“那还不走吗?”
曲砚浓一只脚已踏入门槛,闻言微微讶异,回过头看向夏枕玉,顿了一下才问,“去望舒域?”
夏枕玉点点头,“不是要去给季颂危一个教训吗?”
曲砚浓只觉今日的夏枕玉未免积极过头了一点。
往日这种事,夏枕玉都要合计一番才行动的,怎么今日直接说走就走?
夏枕玉神态很端凝。
“不去吗?”她一板一眼地问,“我以为你心意已定,不是来和我商量的。”
夏枕玉很少能拗得过她,所有的合计、商议,到最后总是夏枕玉退一步。
曲砚浓感觉平白被夏枕玉呛了一次。
像是温和老母鸡冷不丁啄人一口,叫人很是发愣。
但曲砚浓不会因此生出愧疚。
“那很好。”下一刻,她便转过身,神色凌然,“直接走吧。”
往后一日风波百万里,跨北溟、越青穹,季颂危心不甘情不愿地交出清静钞,这一日在后来的二十年里被话本奇谭翻来覆去想象了遍,从天崩地裂到暗无天日。
然而那一天里真正暗无天日、痛不欲生的只有季颂危一个人。
她们踏着清湛的月光重新登上若水轩前的那座石桥。
夏枕玉主动相邀。
“进去坐一坐?”她语气温和,明明对曲砚浓有恩,又算得上是后者的仙途引路人,却从来没摆过恩人的架子,说话时有一种认真的客气,“没有珍馐佳肴,但一杯清茶总是有的。”
往常曲砚浓总是拒绝——她早就在若水轩待够了,一草一木一桌一画,闭着眼睛都能回想描摹,还去坐什么?她兴致缺缺。
这次本也不会例外,但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又停顿了一下,鬼使神差来一句,“没有极品玉照香我不喝。”
山海域阆苑雪,上清宗玉照香,四方盟三覆云,合称五域三大佳茗。
夏枕玉也错愕一下。
“有,你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了?”她无奈地笑,“我好歹也是化神修士,若水轩要是没有极品玉照香,那还有哪里能有呢?”
曲砚浓便飘然落入了若水轩的长阶,倒把身为主人的夏枕玉抛在了门外,她也不当回事,坐在水榭茶桌旁,怡然等夏枕玉斟茶,化神仙君的派头摆到了若水轩。
夏枕玉愿意给她斟茶,但不惯着曲砚浓朝桌上道经伸过去的手。
这边茶盏才提起,另一边已伸出手,往曲砚浓的手背上“啪”地一拍——
响亮。
但不疼。
别说早已化神的曲仙君不会疼,就连寻常稚童挨上这么一下也不会嚎。
“规矩些。”温良的化神仙君蹙紧了眉头,轻斥,“饮食不课经。”
上清宗的规矩总是很多。
不能穿硬底云靴,怕骄纵横行惊扰同道;参悟经书时不能饮食,唯恐意不虔、心不静,误入歧途。
曲砚浓被夏枕玉敲打一掌,伸出的手顿了一顿,又神态自然地收回来。
“没说要课经,随手翻一翻而已。”她眉毛一挑,垂着眼睑,捧着玉照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这里有什么道经我没看过?一本翻烂的道经,就这么宝贝?”
夏枕玉很爱惜地抚过那泛黄的书页,不答。
曲砚浓便也无话。
她兴致来得快,散得更快,方才还眉眼舒展、神气活现,转眼便淡了,茶盏里茗茶十里香,她只喝一口。
一口玉照香才入喉,茶香还在唇舌,她已起身。
“奉劝一句,你自己的道心劫自己清楚,道经于你,就如钱财如季颂危。”她神色漠然,只在话尾轻轻地瞥了夏枕玉一眼,“别前脚笑了钱串子,转头又步他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