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黄沙三覆(八)(第2/3页)
不止是立下青穹屏障的时候。
直到她四百多年前立下第二道誓约,破釜沉舟地赌上一切,只为试探自己的道心劫是否是她以为的那一个,她也依然是这样想的。
生前尽了力已足够,死后发生什么,同她有什么关系?
卫朝荣不言。
他静静地望着曲砚浓,像是一尊真正的神塑。
“那么,”他很轻很轻地说,“为什么你现在在乎了?”
曲砚浓也静了下来。
“大约是因为,”她的声音也像是风里的云絮,很轻,很远,“我想守护这一方乾坤。”
她把这当作她的责任。
不是任何人赋予的,也不是必须的,是她认为自己应该做的。
是哪怕意兴阑珊时也不曾放弃的事,哪怕自我质疑也没有停止,充满厌倦也未搁置。
不须任何人感激、崇敬、为她献上酬劳,她愿意这么做。
卫朝荣的神情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他胸腔里翻滚,让他难以忍耐。
“责任?”他冰冷地说,“你什么时候相信过这个?”
她连这世上有真心都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又怎么会去相信什么守护五域的责任?
他能理解她赌上寿元立下誓约,因为他知道她不仅本性善良,还性如烈火,必然以最激烈的姿态撼动最难过的关隘。
破釜沉舟不过是她的习惯,赌上一切也只是她赢回一切的手段,倘若他会畏惧烈火的奋不顾身,那他从一开始就不会靠近这烈火。
可她的理由,怎么能是责任?
曲砚浓微微沉默。
“你画地为牢的时候,难道是因为懒得从乾坤冢下出来?”她试着开了个玩笑。
卫朝荣却在这玩笑下险些遏抑不住怒火。
“我画地为牢,是为了你不用赌上一切。”他几乎是将这几个字丢掷在她面前。
曲砚浓一时出神。
卫朝荣深吸一口气。
“我甘愿自限,固然也有不愿生灵涂炭的缘故,但那是因为我本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给五域带来灾祸,只为自取灭亡,不值得。”他说,“但你又何必?”
倘若责任就是要拼尽一切,那他希望她依然还是那个什么也不信的魔修。
曲砚浓却忽而笑了起来。
“我信了世上有真心真情,自然也会信这世上有奋不顾身的责任,难道我信了前一个,还能单单不信后一个吗?”她忍俊不禁。
福祸相依,正反相成。
只有福,没有祸,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事吗?
卫朝荣却没有笑。
“可我宁愿你不要相信。”他慢慢地说。
什么责任、守护,太大,太沉,太虚幻,耗尽人的一切也得不到任何结果。
曲砚浓只觉这话赶话,说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她明明只是浅浅地犹豫了一下,被卫朝荣追着问个不停,怎么现在听起来像是要壮烈献祭自己了?
不至于吧?
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挣扎一下的。
“你不会后悔让我当仙修了吧?”她玩笑。
卫朝荣定定地望着她。
“不是我让你当仙修的。”他说,“我存在与否,都不妨碍你成为仙修。”
是曲砚浓自己内心里渴望摆脱魔门,是她一直在向往成为仙修,是她自己最终选择了这条路。
他只是送了她一程而已。
“但如果你要问我,是否后悔为你的心意赴汤蹈火、扫平障碍,”他嗓音寒峭,“我的答案是永远不。”
绝不,永不,至死不悔。
他只是……
不愿意看见她背上任何负累。
曲砚浓与他对望。
目光相对,彼此不移。
“我只是说我还在犹豫,没说我就一定要留着季颂危吧?”曲砚浓半真半假地抱怨起来,“如果他留不得,我怎么也得除掉他。”
她摁着季颂危暴揍是没问题的,但杀季颂危却没那么简单。
到了化神这个境界,想要彻底击杀同境界修士,起码得花上一两年,在击杀对手时,她也必然要受不轻的伤。
若季颂危还能凑合用一下,那她是不想杀他的。
“你不担心五域的未来了?”卫朝荣不置可否。
曲砚浓神色平宁,“担心。”
但留一个已经没有底线的化神修士给五域,还不如不留。
“你放心。”她没有过度解释,而是望着卫朝荣,轻轻说。
卫朝荣不答。
他怎么放心?
“你问季颂危要了那个阵法,”曲砚浓语调和缓,字字珍重,“是想用在你自己身上,是不是?”
卫朝荣一怔。
他只是动了一个念想,她竟已猜出来了。
“你想等到自己无法克制魔元的时候,启用这个阵法,遁入虚空中,与庞大的魔元一同消泯于虚空之外,是不是?”曲砚浓静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