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黄沙三覆(二三)(第2/2页)

卫朝荣看她一眼。

“这是承诺。”他说。

她这一千年过得还算快活,却依然能淡然漫谈生死,他又有什么不能?

他从不怕为她而死。

一千年前她奋力求生,一千年后她无惧赴死,都是她的选择。他生死为她,无论为她生或死。

一个承诺。

千余年前,他也有过一个关于生死的承诺。

那是一个虚假的承诺,真心的谎言,他说他们都会活下来,但他心里知道他自己回不来。她应下了这个承诺,但她并不相信这个承诺,穿越承诺,她本打算见证背叛,但最后却见到了绝望的真心。

千余年后,又是一个生死诺言。

他不带一点欺瞒,而她选择相信。

“好。”她说。

同样是生死不定,这一次却心头安定,风烟都净,只剩淡然。

除了唇边的一点微笑,谁也不曾心潮起伏。

“你觉得季颂危去了那个枭岳别址?”卫朝荣问,“你觉得他会再次尝试窃取魔元?”

曲砚浓很确定。

“他只能去那里。”她说,“魔蜕被我送进虚空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毁损。就算他此刻没有元气大伤,过不了多久也要元气大伤。那个熔炉是他唯一的机会。”

若不赶紧窃取魔元,季颂危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衰落,再无向上攀升的机会了。

“季颂危上次能潜入乾坤冢,是因为他手里有五月霜和一壶金。”曲砚浓说,“季颂危手里最多有三份一壶金,他用掉一份,交出了一份,也许还剩一份,但他绝不可能有五月霜了。”

自从魔门被灭后,碧峡就一直在曲砚浓的掌控中,她可从来没有同谁交易过,季颂危也绝没有胆子登门求购——她绝不是夏枕玉那种厚道人,季颂危无缘无故买这东西,她是会刨根究底的。

毕竟曲仙君一直都很闲,也很爱凑热闹找乐子。

“魔蜕很可能已经在虚空外毁损了,季颂危手里只有一壶金,已不可能再度潜入乾坤冢。”曲砚浓说,“等他启用那个熔炉,你告诉我他在哪,就断开感知。”

卫朝荣在冥渊下一挑眉,神塑化身也一挑眉。

“谁知道那个熔炉究竟能实现几分联系?”曲砚浓说,“也许你们还能对话。”

卫朝荣的魔元就是他的耳和眼,当初化作一枚灵识戒,就能借着申少扬的视野看人世,远隔千里与申少扬交谈。

季颂危的熔炉可远远比灵识戒高明,连魔元都能偷,短暂交谈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卫朝荣疑惑的却不是这个。

“就算季颂危发现了,也无法摆脱。”他说,“用了我的魔元,自然不可能摆脱我。”

就算能交谈又如何,“我现在无法凭空感知他的方位,是因为先前在沉睡,对那部分被盗走的魔元的掌控尚有不足,但只要他启用了熔炉,我就能重新感知到那部分魔元,即使他舍弃熔炉,也无所遁藏。”

“他逃走也无所谓。”曲砚浓说,“怕的是他跟你说话。”

倘若放任季颂危和卫朝荣单独对话,谁知道季颂危会不会一张口就叫出卫朝荣的名字?

况且,“倘若他避开你的名字,那就更糟了。”

先前在知梦斋的雅间里,季颂危脱口而出就要叫卫朝荣的名字,曲砚浓丢了个琉璃盏过去,将快到季颂危嘴边的话砸了回去,这动作在当时十分必要,但在事后却又有点太明显。

以季颂危的敏锐,当时就该留意到这个细节了,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叫过卫朝荣的名字。

那时候,曲砚浓怎么想不到,季颂危那种人,居然能有一个埋藏千年的疯狂盘算,她更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精明又疯狂的人,比她更早到达乾坤冢。

“找到他之后,立刻断掉感知,别听他废话。他没有能力再进乾坤冢见你了,只要你不搭理他,他知道你的名字里藏着秘密也没用。”曲砚浓不容置疑地说,“至于神塑化身,也不要见他。”

不给季颂危伸羽翼,他就只是一只笼中鸟。

卫朝荣了然。

乾坤冢的微风忽而流散,原本还算老实的魔元躁乱地涌动了起来,卫朝荣感受到魔元微弱地流逝。

与他所有的魔元相比九牛一毛,但这流逝能被他感知到,就已算剧烈了。

灵识顺着魔元一同向另一个方向涌去,越过千山万水,在幽黑无尽的四溟水中,朦胧地见到一片烈火中的熔炉。

卫朝荣感知到季颂危的踪迹,便打算切断感应,然而季颂危仿佛始终在等待这一刻般骤然开口。

“你想摆脱魔主的身份,和曲砚浓正常地生活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