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3/4页)

说到这里,李子桐嘴边漾起一缕微笑。我也由衷为她高兴,但随后想起李家夫妇的惨死,不禁打了个寒战。

“之后我糊里糊涂的,像是踩在云朵里一般迷糊。参加了自己的送别会,收到了十几张的离别贺卡。临行的前一晚,我假装早早就睡了。听到旁边的人都在讨论我的事情,他们都说我是故意在表演时哭起来的,那对夫妇觉得可怜,这才选中了我。第二天办完手续,那对夫妇领我离开时,我回望了一眼福利院,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她音量不变,声音却变得冷而坚硬,“那对夫妇你认识,就是我刚死去的养父母。”

我迟疑了一会,才开口询问,“你的身世,警方似乎毫不知情呢。”

“说不定他们查过了户籍档案,却毫无收获吧。”她望向大排长龙的售票窗口,“李学强,哦,是说我父亲。他认识所里管户籍的熟人,花大价钱找人帮忙改了户口本,将我的信息从收养关系变成了亲生子女。”

我心里一凛,“为什么?”

“本来这不是我应该知道的事。”她叹了一口气,“但有次父母吵架时,我隔着门听到了:原来他们婚后十年一直无子,去北京的大医院检查后发现是父亲的问题,只好收养子女替代。但父亲不想外人知道这件难堪事,辞了工作,特意去其他城市领养孩子。领养我以后,更是背井离乡,在城关市这买房生活开始了新生活。”

“无论原因如何,我对他们的感激之情是不会变的。而且母亲待我很好,父亲不善言辞,但偶尔也会过问下我的成绩。我们一家人就这么和和睦睦地生活了好几年,直到我弟弟的诞生。”

我一怔,“他不是领养的?”

“不是。那一年父母听说北京的一家医院引进了人工辅助怀孕技术的消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了。前前后后好几趟,居然真的怀上了。”

“如此一来,我在家里的位置就变得微妙起来。人工手术的费用很贵,几乎掏干了家底。考虑到即将诞生的孩子,母亲四处打听,找到一家远房亲戚没有

孩子的,想把我过继过去。可父亲却不同意,他说不就家里添双筷子的事吗,怎么能把自家的小孩送出去。”

她说着说着,脸颊泛起淡淡的红色,她已经不是平日那个几乎毫无感情波动的女孩了,精神底层原初的自我显现了出来。她的声音始终冷静如初,但我感觉其中包含了某种超越单纯的痛苦和愤怒的坚硬内核。

“当时我不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还对他十分感激。直到后来他买了摄像机……”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惊呼一声,站起身来。李子桐停止了讲述。

“洗手间。”我简短地说道,没等她回话就钻进了车站的厕所。

厕所打扫得不甚干净,异味很大。我掀开隔间的门,对着蹲式马桶呕吐不止。

录像带,五年前我在影像店阁楼无意间拾起的那张录像带,让我看完后呕吐连连却抹不去记忆的那张录像带,人类头脑就是这样运作,无情又有逻辑地组合所有的琐碎信息,突然间一切都说得通了。我早该想明白的。

在李学强的死亡现场,我为了找人闯入李子桐的房间。当时就感觉到不太对劲,但不明白为什么。随后由于被当成嫌疑人审问等一系列冲击性事件的发生,我早已把那时的疑问抛之脑后。此刻听完李子桐的故事才回忆起来,同时也明白了那时感觉不对劲的原因。

李子桐房间的陈设布置和录像带里的是一样的。

房间的大小和形状,整面墙的衣柜和窗户的位置,窗帘的花色乃至窗外透入光线的角度,全部一模一样。唯一有区别的只有地面。录像带里,简易的铁床和书桌都被挪走了,地面铺上了榻榻米,想来是为了不暴露拍摄地点而特意改变的。

我甚至恍惚觉得自己在房间衣柜里瞥见过樱花图案的衣料一角。

我全都明白了,原先想不通的很多事:阁楼里的录像带为什么能卖那么贵,李子桐为什么那么厌恶看色情片的人,以及她明明那么喜欢电影,却死活不愿在影片中出演角色……

因为是养女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世间有这么不可理喻的事吗?不是我疯了,就是世界疯了。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疯了。

这次的呕吐相当持久和彻底。刚刚吃过的面,早上出发前勉强啃下的面包等等早已吐个精光,剩下的只有胃液胆汁之类的酸水。但呕吐感迟迟不肯退去,就像有谁把指头深深捅进了我的喉管里。

好不容易捂住嘴,从隔间中出来,我的腿脚都软了。在洗手池边洗了一把脸,面前脏兮兮的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