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没教过你吗?(第3/4页)

撇嘴,一点过生日的氛围都没有。

怎么连个气球都不给挂啊?

院子里没有岗哨,只亮着一圈路灯。

风太大了,吹在他的伤口上活像拿盐往里灌。

他疼得嘶气,又不敢嘶太大声。

顺着排水管一点点滑下去,到三楼某间开着的窗户前。

比眼眶先发酸的是鼻腔。

熟悉的味道飘了出来。

心口一下绞得生疼,他用力吸了几大口,吸完还闭了会儿气,让那些味道在肺里停留得久一点。

怕血沾到窗户上第二天被人发现,他捂紧伤口小心翼翼地翻进去。

落地的那一刻,双腿就软了,眼眶里烫乎乎的像是要化掉。

夜灯太暗了,暗到他连床上人的轮廓都看不清。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走到床边,看到梁宵严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

他穿着黑色睡袍,薄被只盖到腰。

床那么大,他却只睡左边一小半,一只手搭在脸上,一只手悬在床沿。

窗帘缝漏了一道月光进来,正横在他腰上,冷白的清辉衬得那只手十分性感。指甲修剪得干净,骨节清晰分明,手背上伏着一根根迫摄的青筋。

游弋蹲下来,捧住那只手,把脸埋了进去。

太久没见了,太久太久,久到他有时在脑海里描摹梁宵严的长相都要费些力气,但每次想到这双手,都能瞬间回忆起那些深刻的掌纹和粗糙的硬茧。

这只手牵过他、抱过他、探索过他,也打过他。

从孩提时期柔软的手,到青年时代遍布老茧的手,游弋一直觉得,哥哥的手就是记录他们成长的大树,手上的茧就是他们的年轮。

他们挣扎着长大一岁,那些茧就加厚一层。

刚出生时,是这双手第一个抱住他。

他妈不要他,说找个地方扔了。

梁宵严就捧着那一兜水似的肉团子,哩哩啦啦淌着血,吊着半根脐带,漫山遍野地跑。

从天黑跑到天亮,从水寨跑到山顶,跑到崩溃,跑到筋疲力尽,跑到最后也没把他扔了。

后来游弋问他:“为啥不扔呢?”

“我妈都不要我,我爸也不要我,你一个被拐到我家的,最无辜、最可怜、最和我毫不相干的孩子,你为啥要我?”

“你不知道你不扔就得养一辈子吗?”

他问这话时在哭,梁宵严却淡淡地笑,用指尖刮刮他嘴角的小红痣,“你当时闭着眼,蹭我的手,我碰一碰你,你发出生下来后的第一声啼哭。”

“我就想,好歹给你吃一顿饱饭吧,别饿着肚子走。”

心软是梁宵严的原罪。

管了他一顿饭就要管他一辈子。

后来他长到五个月,还没有十斤重,饿得皮包骨,每次呼吸都看到薄薄的肚皮陷下去再鼓出来。

那时梁宵严十岁,别的孩子都背着书包上小学了,他背上是什么呢?

砖头、水泥、一大盆把他压得直不起腰来的花生瓜子。

他把这些背到三里地外的集市上去卖。

一卡湳风砖头两块,一袋水泥四块,一碗花生瓜子五毛。

在太阳底下扯着嗓子喊一天,换来一把汗湿的毛票,毛票又变成奶粉。

那么高级那么好看的一大罐子,他用小黑手抱着往家跑,还没到半路就被人抢了。

他追着那人哭,求人家给他留一点,后来摔在地上磕出一脸血。

爬起来,血抹掉,再次背上砖头水泥和花生瓜子上路。

这次学乖了,把奶粉偷偷藏怀里。

越金贵的东西越不禁吃。

那么一大勺奶粉只泡出半瓶奶,塞进弟弟嘴里,小家伙拼命吮吸,兴奋得两脚乱蹬,眼睛瞪得又大又亮,还伸出两只拳头紧紧抵着奶瓶。

梁宵严看着他笑,笑着笑着心里就生出一股委屈。

委屈他弟弟长到这么大才吃到第一口正经奶。

弟弟吃得急,他又不会喂,生怕呛到,全程高度紧张,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拿着奶瓶。

香香甜甜又营养的奶粉流进弟弟嘴里,砖头和水泥磨出的茧子烙在哥哥手心。

那个奶瓶一直用到游弋五岁,喝水都使它。

梁宵严念旧,舍不得扔,放在他们家碗橱里。

随着慢慢长大,游弋就越来越见不得它。

见一次掉一次眼泪,哭着骂自己:“我怎么就这么矫情!这么金贵!别的孩子喝点米糊不也一样长大了,怎么就我非要喝那个破奶!我怎么这么不好养啊!”

梁宵严说是不好养。

“怎么喂都喂不壮,愁得慌。”

于是他哭得更加厉害,猴在哥哥身上,攥着他的手臂咬。

他从小就这么咬,从出生起就这么咬。

哥哥的手臂就是他的玩具,哥哥的怀抱就是他的襁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