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想我回去审你吗?(第2/3页)

这头猪是游弋亲手缝的。

那时西南海码头刚刚竣工,梁宵严第一次出差,去一个和枫岛相隔万里的地方,一去十天。

十天对小孩子来说什么概念?

游弋把自己十根手指都伸出来才堪堪数完,立刻露出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

“我要是只有九根手指头就好了……”他眼泪吧嗒掉,“这样哥哥是不是可以少去一天?”

梁宵严难受得心口生疼。

“别乱说,九根手指是残疾。”

“可我本来就是残疾,生下来脑袋不是圆圆的,他们都说我是畸形。”

梁宵严不喜欢他这样说自己,“你不是畸形,他们才是。”

“哎?可是他们的脑袋看起来都很圆……”

“他们畸形在心里。”

那天晚上,两人都没睡觉。

梁宵严在厨房包饺子蒸馒头,还破天荒地做了小猪盖被——白花花的大馒头上盖着一层粉色巧克力皮,冻上留给弟弟吃。

游弋则撅着屁股扎在衣服堆里不知道鼓捣什么,一会儿叫唤一声。

等梁宵严忙完回到屋里,就看到自己的行李箱在地上摊开,弟弟小小胖胖的一团蜷缩在里面,怀里抱着什么呼哈呼哈地睡着,脸上泪痕还没干。

他怔愣良久,把弟弟的手拨开,看到里面藏着一头奇丑无比的小猪。

巨丑,无敌丑,怎么会这么丑。

目测是拿他们家粉色电视布缝的,一个长条圆柱体,里面塞的是游弋小时候的衣服。梁宵严都有帮他好好收着,还放了防虫的橘子片。

小猪的脖子就是一根紧勒的鞋带,猪耳朵是两个小手套,猪鼻子是袜子球,猪嘴巴没有,可能因为一张嘴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梁宵严心尖酸软,把弟弟连同小猪一起抱进怀里。

面对面托屁抱,游弋最喜欢的抱法。

他抱着弟弟在屋里走来走去,温热宽厚的大掌拍着后背哄他睡觉。

游弋揉着眼睛醒过来,十根手指头都扎红了,还傻乎乎地把小猪往哥哥怀里塞。

“严严宝贝,我给你缝了一个我,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你吧。”

别人家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他们家是弟弟手中线,哥哥怀里猪。

梁宵严点头说好。

游弋还是放心不下,像个小大人一样双手捧住他的脸:“哥哥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很远很远?哥哥能照顾好自己吗?能吃饱肚子吗?能自己睡觉吗?打轰隆隆的雷会不会怕?”

梁宵严说不怕,什么都不怕。

游弋表示不信:“哥哥也是小孩儿,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怕。”

梁宵严想了想,没有开口。

他怕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长大,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完这一生。

可偏偏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是自己一个人。

七岁之前,他被关在一个四面墙都很高的小院子里。

那个院子富丽堂皇,却没有人陪他说话。

他每天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躺在草坪上望着头顶的天空,数今天飞过去几只小鸟。

或许那些墙不是很高,只是他太小太小。

后来他翻过高墙,离家出走,在路上被拐,辗转卖到石哭水寨。

买他的男人为了驯服他,让他叫爸,带刺的枣树藤条抽断三根。他后背的血从衣服里浸出来一拧都往下滴,愣是一声没吭。

七岁之后,他被男人关在地窖。

每天唯一能做的事还是望着头顶的天空数路过的飞鸟。

再后来他十六,男人离奇暴毙。

尸体烂在天坑,身上缠满枣树藤。

他作为男人的“养子”,接管了男人手底下一支小型建筑队。

同时接管的,还有他的儿子。

给男人销户时,梁宵严顺便给他儿子改了名。

去掉姓,重新取名——游弋。

村支书有点怕他,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句:“不姓李了?我们整个寨子可都是姓李的。”

梁宵严抬起眼,眉目凛然,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显出一种沾血的阴戾。

“我的孩子,为什么跟你们姓?”

村支书哂笑,既怵他又瞧不起他。

“一个傻子你还养得劲劲儿的,养大了他会帮你干什么?会给你种地还是会给你养老?”

拜头上那个鼓包所赐,游弋生下来就被村里人说是傻子。

梁宵严不爱听这些。

“你儿子也不给你种地,你也不给你爸养老,这么说你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傻子?”

他把弟弟放在脖子上驮得稳稳的,无所谓道:“他会陪着我就行。”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他养游弋从来都不是为了让游弋帮他干什么,他只希望游弋健康快乐,好好长大。

如果长大了还不是很聪明,也没有关系。那他就继续养着,养一辈子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