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真相

那天他在港口附近徘徊了三天三夜,和海警们一起询问来来往往的船员与水手,在周围的海域搜寻那条带着薄知惑偷渡离开的货船,但一无所获。

那条货船就和薄知惑一样,在那场雨停歇的时候,像一滴水在大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无踪迹,仿佛从未存在过他的生命里。

就连他亲自给他办的那个手机号码,拨过去,也成了空号。

然而过去十年,他都保留着以前的老号码,不过是期盼着兴许有一天,会突然有一个来自远方的陌生来电,会听见那个令他恨得牙痒......却也心动到不可自已、思念到无数夜晚辗转难眠的声音。

那个声音兴许会带着笑意,用半是玩味半是撒娇的口吻问他:

“哥,还记得我吗?外面不好玩,我能不能.....回来啊?”

可是自始自终,这个隐秘的愿望也未曾实现。

十年,薄知惑没有来电,一次都没有。

而他拨打着那个空号,一年又一年,一遍又一遍。

发觉自己又在无意识地拨打着那个号码,薄翊川将拇指从手机屏幕上挪开了,那头播报着过去十年他听过无数遍的英文提示音,然后断了。想起不久前薄知惑和他互加的微信,他打开自己私人账号里寥寥无几的联系人列表,向那个头像与朋友圈内容都一片空白、明显是没怎么用过的小号发去第一条信息:“薄知惑,回我消息。”

不出所料的,没有任何回应。

然后他忍不住发去了第二条。

“我知道你没死,我知道那个人不是你,你休想骗我。”

然后是第三条。

“为什么要去自首?为了我吗?我许你这么做了吗?”

“谁许你自作主张的?简直是胡作非为!”

“立刻给我你的地址,我去找你。”

第四条。

.....第N条。

“薄知惑,我只想知道你没事。”

仍然没有回应。头痛欲裂,薄翊川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关闭了微信,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双手扶住了他:“川哥,你需要休息。一天一夜没睡,这下去你熬不住的,现在除了等结果,我们也没什么能做的,不如先睡一觉,集团还有一堆事,等着你处理。”

说着,兰方拉开车门。

薄翊川坐进车里,可回总部的一路上都没能睡着,雷雨阵阵,浑浑噩噩间,都是薄知惑的面容身影,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十年前他们最后共度的那个中假,在那个庄园里,那片沙滩上,那个春日的夜晚,他追逐着朝海里游去的他,在后面大喊:“薄知惑,别游太远,回来!”

可那银鱼一般的身影在他的视线里倏然变成了一只红蝴蝶,振翅而起,他怎么也追不上,而后一道巨浪打来,蝴蝶便被海水吞没了。

“薄知惑!”

他嘶吼出声,惊醒过来,心有余悸。

嗡嗡,手机发出了急促的震动,不知来的是不是那个DNA检测结果。他僵在那里,没敢去接,直到震动声结束了,才逼迫自己鼓起勇气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是余医生。

前几天薄知惑的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按理说这个他曾经的军医战友没什么必要再联系他,难道是叻沙出了什么事情?

“喂,老余,什么事?”

“川少,实在不好意思,是关于前几天你阿弟的体检报告,今天我检查系统档案的时候,发现他的血检报告是同血型的另一个人的,可能是我们这儿的实习医生弄混了报告单。现在我有个坏消息必须告知您,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悬在半空的心往下一坠,呼吸凝滞:“什么?”

“您阿弟的血液中检测出了嗜铬素A.....就是神经内分泌癌的标志物,根据化验结果来看,怀疑是III型NET,并且已经进入了中晚期,生存率可能小于50%,建议您赶快带他来做增强型CT和MRI检测。”

“喂,川少,您还在吗?”

“情况虽然不乐观,但现在进行治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轰隆一声雷鸣,天空骤亮,这些时日以来与薄知惑相处的一幕慕皆像撕裂云层的闪电惊现脑海,他扔下手机,翻出椅间储物盒里的那本《资本论》,一目十行的检查着薄知惑留下的所有笔记。

那张夹在书页里的旧照片滑出来,落在他的眼皮底下。

他将照片翻了过来,上面是他抄录的那首诗。

盯着那句被薄知惑泪水染花了的“three such days with you”,那张哭得像孩子一样的面容一瞬清晰地浮现眼前,一个念头如闪电击中大脑,薄翊川瞳孔缩的很小,眼皮一眨没眨,可字迹却在他眼前渐渐融化,像盛夏暴雨里四散溃逃的蚁群,变得模糊不清,《资本论》从他的膝盖滑落,重重砸落到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