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叶满:“那里应该已经被推平了。”
操明:“对。”
“我爸在当地打听了很久, 都没有找到收信地址,”他精明的眼睛不停打量叶满,说话语气让人如沐春风:“最后他遇到了一个路过那里的农民, 那人告诉他那里曾经是一个养老院, 最后一个老人被接走后, 那里就关了。”
叶满无瑕顾及对方对他的试探, 下意识转头看韩竞, 惊讶道:“养老院?”
韩竞对他挑挑眉,没说话。
叶满追问:“那个人知道谭英吗?”
“我跟着他去见了养老院里还活着的最后一位老人,”一直沉默的中年男人终于开口:“那时她已经在弥留之际了。”
叶满:“她说了什么吗?”
操老能打量着时隔二十几年时间, 因她登门的年轻人,只觉得虽然都是一样年纪,但他和当年那女人的气势相去甚远。
但他或许这辈子也等不到她了,所以固执的他对这个人开了口。
“她说, 养老院里养了一个孩子, 是院长在坐长途客车时捡回来的。”操老能道。
那会儿操老能还在壮年, 坐了一天一夜火车从贵州来到河北,按着信上的地址去找,什么也没找到。
那时距离他最后一次见谭英已经过了十几年, 所以他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但是在那里做农活的一个农民忽然看见了他, 以为他是来偷粮食的,拿着锄头就追了上来。
他用一口贵州话和对方鸡同鸭讲了半天,那人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并把他带到了村子里。
在那里,操老能见到了坐在摇椅上昏昏欲睡的老人。
她八九十了,家里人都在村子那一边,没有人特意留下来照顾她, 所以她就坐在老房的房檐下摇啊摇,醒的时候少,睡的时候多。
操老能坐在她身边,就那么待了一整天,她醒的时候说话,睡着了就继续等。他坐在水泥地上,一身的风尘仆仆,他不爱说话,像个闷闷的木头桩子。
河北农村的院墙出奇高,以邢台、邯郸、保定尤甚,除却一些地理气候与传统因素,还因它所处位置险要,自古是兵家必经之地,建高墙是为防御外敌入侵。
但是人坐在里面,就觉得只能看见天,四四方方的天,除了偶尔燕子过,看不见别的什么。
他那时想,人这生走到尽头,就像一个被丢弃在原地的累赘,没人愿意伺候了。
他想,等以后他老了,也不去给子女添麻烦,就这么守着老房子慢慢等死。
老太太醒过来,抬起松散的眼皮,瞧见他,有些意外地说:“你还没走呢?”
操老能说:“上回说到了捡回来的孩子。”
“啊、啊,小英是捡回来的,”老太太眉开眼笑道:“那是个开心果儿。”
操老能问:“她去哪了?”
“她老是到处跑,我们可不知道,又有她的信了?你是邮递员吧?”老太太扭头往后看:“她王奶奶,小英说她去哪了吗?”
操老能转头看,老旧破败的房子门框上结了蜘蛛网,没有半个人的影子。
“啊……”老太太含混不清地说:“忘了,这不是养老院……忘了,你开春时走了……就剩下我自个儿了。”
操老能转回头,说:“谭英她什么时候回来?”
老太太说:“她不回来了,我们把她养大了,不是让她陪着我们入土的。”
操老能:“她会去哪里?”
老太太没说话。
操老能看过去,她又睡着了。
那对话断断续续。
操老能拼拼凑凑关于她的事,大概得出了这么个结果——
谭英是养老院的院长捡回来的,院长坐长途客车,从西往东来,人上上下下,经过了好些省,没人知道孩子什么时候上来的。
总之她一直在哭,旁边没有大人看着。他不落忍,去把孩子抱起来,那孩子到了他怀里就不哭了,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笑。
他这一抱就放不下来了,下车联系了警察局,没有她家人的消息,他就把她带回了养老院。
她是养老院里最年轻的了,比那只三岁的小黄狗还小,是妥妥帖帖地被一群老人养大的,从小聪明漂亮又大胆。
他们把谭英当自己的孩子,或者说生命的延续,直至老人们一个一个离开,最后政府征地,剩下几个都被接回去,再一个一个死掉。
能变卖的都被工人变卖,包括那些无主的信件。
最后,没有人再知道谭英的来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