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姚蝶玉在回九江府的路上,一直在琢磨自己织出来的布为何会重,琢磨来琢磨去,直到两个月后才知道原因。
回到九江府后是五月了。
九江府五月的天,还没有热得人头昏眼花的暑气,不过今年的雨水极少,是乖龙掌管行雨之责似的,四月本该是雨纷纷的时节,却几乎一滴雨未下,东升西落的金乌不辞辛苦两个月有余,频频用身上的晴光温暖照耀着地上的大地。
照耀得土地干裂,万物死气沉沉。
因为雨水少,喜湿润阴凉的桑树不如从前那样长得绿沁沁,一眼望过去,全是蔫得没精神的干巴叶子,姚蝶玉每日愁苦着一张脸,斜挎竹篓去城外摘桑叶,以前摘个两刻竹篓就能填满,现在摘个半个时辰,挑挑选选仍然不盈筐。
九江府这儿并不靠纺织养蚕为生,不像苏杭那些地区,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有桑叶。
姚蝶玉住在九江府的德化县里。
德化县是附郭县,治安比其它县好上许多,这儿盛产茶叶,所以有自己田地的百姓多是种茶叶,桑叶鲜少有人种,姚蝶玉的阿娘徐遗兰,虽有三亩田地,但这三亩田地要用来种粮食蔬菜,不能从中划一小块来种植桑叶,而夫君吕凭的田地也要用来种粮食饱腹。
娘家夫家都没有旷地种桑叶,她只能勤劳些,去城外摘野生的桑叶。
桑叶不够,只能让蚕受委屈,饿一饿肚子,姚蝶玉于心不忍,也别无办法,她没有点石成金的能力,不能凭空变出桑叶来,只能更加精心照顾那些蚕。
但没有足够的桑叶喂养,再精心照顾它们的个头也不够肥大可爱。
桑叶不够吃的时候,蚕饿起来会把一向弃之不食的叶梗吃了,有的梗硬实,它们啃得艰难用力,叶梗吃完了,实在找不到东西吃,就在那儿咬竹筐,姚蝶玉每次见着,心里都不好受,生怕它们的嘴巴会因啃硬物而坏,无奈之下顶着烈日,跑去山上找那柘叶暂时替代桑叶。
山上的柘树有不少,只是这个季节的柘叶太老太硬,蚕也难以啃动。
看着饿到极点乱咬东西的蚕,姚蝶玉几次想掉泪,不是伤心它们吐出来的丝质会不好,而是伤心它们短短一辈子,竟然没能吃饱就要死去。
可怜也。
好在这些不够肥大的蚕,吐出来的丝质理依旧细腻,且似乎变得更加轻盈,织出来的丝织品拿在手中,轻飘飘毫无重感,拿去一称,竟比拿去苏州卖的那匹布重量轻了一半,姚蝶玉拿着自己织出来的布不敢相信,几次都以为自己称错,也以为自己眼睛织坏了,她忙去找吕凭:“阿凭哥哥,你、你帮我称一下。”
“那些布又重了?”吕凭刚砍完竹子回来,还没洗去手上的泥土草屑,就被匆匆赶来的姚蝶玉牵着去给布称重。
姚蝶玉的脑袋和拨浪鼓一样摇起来,声音有些岔了:“不、不是的,是轻了。”
因为紧张,她的脸蛋被自发出来的热气蒸得红润润的,吕凭觉得可爱,屈起指头,温柔地刮了一下她冒着小汗珠的鼻头:“既然轻了,怎还这副神色?”
“就是……就是很奇怪,织法一样,是六纬四经的织法,可就是轻了许多。”姚蝶玉腮颊鼓鼓的,态度却是严肃,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姚蝶玉的性子温吞,有不争之德,她生得漂亮,身材适中,不短不长,一头秀发挽成乌云,杏眼桃腮的,颇有精神,不过平日里不说话时,总觉得呆呆的毫无生趣,眉眼间随时随会露出一种呆滞的色彩,看着很是好骗好欺负,现在腮颊鼓鼓一脸疑惑的模样,倒变得灵动了些。
吕凭被姚蝶玉的模样逗笑,笑一声后发现她的脸蛋更红,他识趣地敛去笑容,换上肃色,小心翼翼称了那匹织了大半个月才织出来的布。
一称,比之前的那匹布轻有小半两。
姚蝶玉忐忑着看了一眼,果然是轻了,她激动得想哭:“可是为、为什么会轻这么多?”
吕凭看了克重,也有些吃惊:“是不是比以前织的短?”
“不是。”姚蝶玉脸色严肃,但说话有些含糊,似乎是没有什么信心,“一样长,都是一匹布的长度。”
吕凭闻言,也陷入了沉思之中,回想这些时日,姚蝶玉常苦恼桑叶不够用,不够蚕吃的,都不如以前白白胖胖的了,那会不会是因为这回的桑叶不够,也不够新鲜营养,蚕没有吃饱,所以吐出来的丝就轻了、细了?
想定,他把猜到的原因简单说了出来。
姚蝶玉一听,愣了好一会儿才有反应,她眉头一皱,声腔拖得长长的,一脸不可置信:“啊……那之前织出来的布太重,就是因为吃得太好太胖了?”
“应当是这样。”吕凭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