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银刀说完,鼻腔里莫名闻到了一股潮湿的气味。
死牢是什么地方,能吃苦的人在那儿待上半日都浑身不舒服,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他一个公子哥还想扮成囚犯住进去呢,没准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方才姚蝶玉不过和个卖果物的郎君走得近一些,说了几句话,他就醋得在堂上乱下风雹了,明儿看到人家夫妻你侬我侬的,怕不是要把自己给气死了。
再说听了人家夫妻之间的谈话又有什么好处?就是闲着没事干,本来心眼就小,一点醋气就能堵到喘不过气来了,还要给自己找气受,给自己添堵。
真是。
晏鹤京铁了心要去听人墙角,不理会银刀的明嘲暗讽,是听墙角又如何,没犯什么事儿,于是当夜宿在府衙,这会儿倒不嫌弃府衙窄别别的住着不舒服。
银刀一肚子话想说,奈何自己只是个随从小厮,不能多嘴,看着自家公子的举止,他脑子里有了些想法,等哪天被嫌弃赶出晏家了,他就去街上支个摊子写书去。
书名就叫《鸟官麟爪录》吧。
不知是这几日太过忙碌,熬伤了身子,还是昨日银刀扇风时他在一旁受着凉风了,洗过身后,晏鹤京觉得头有点疼,鼻子有点塞,眼睛有些酸,四肢渐渐乏力,睡下来后喉咙发痒,连着咳了好几声,思绪在梦中乱飞,人好似被什么重物压着,身体的深处不断传来一阵疼痛和疲惫,到了后半夜才真正得以入睡。
睡着后也没睡多好,一夜数起,次日照常醒来,一额头的热汗。
没有睡好,头疼更甚了,晏鹤京揉着太阳穴,没精打采换上了滴零搭拉的囚服,怕败露身份,还在头上淋淋漓漓使了一头油,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狈,一想待会儿听到的话和看到的画面,胸口抽疼,他哑着声音嘱咐银刀:“以我咳嗽为号,我咳三声,你就让人把她带走,提醒她要去宅院里给我做官服。”
他应下姚蝶玉的请求不过是为了留个好印象,可他气性不大,见不得二人在牢里腻歪的。
“公子,你今日的脸色不大好,声音也有些沙哑了。”晏鹤京的脸上有病气,银刀恳恳切切劝上一句,“不如我替公子去听墙角。”
“不要。”晏鹤京倔强,“你今日在府衙门首等着她,而我去里头等着她。”
迷恋得连性命也不要了啊,银刀还想再劝几句,然而晏鹤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一溜烟走了,鬼鬼祟祟住进了死牢里头。
他到死牢里的时候,吕凭还在梦中,并不知自己的对面来了个偷听墙角的不耻之人。
姚蝶玉记着今日要去晏鹤京的宅院里做官服,和金月奴约定好时辰后,一大清早,乐呵呵提着准备好的吃食来到府衙。
晏鹤京打过招呼了,再有银刀在一旁看着,姚蝶玉一出现在府衙,官差官吏的态度软了不少,引着她去到死牢里。
吕凭并不知今日姚蝶玉会来探望,他起身之后和平日一样,靠着灰墙而坐,他的头微抬着,犹豫又深情地望着从小窗里透进的光束,喃喃自语。
对面的牢房换了个人,他过了好久才发现。
前先住在对面牢房的人四十来岁,瘦弱矮小,腰背佝偻似熟虾,头发一半黑一半白,和枯草无异,而现在的人,虽然靠着铁栏,以背向人而坐,身上破破烂烂的,但气质无限,背阔强劲,头发乌黑顺滑,看起来与死牢格格不入,浑身充满力量的,是一个随时能破牢而出的好汉。
吕凭是在半个时辰前发现对面换了人,半个时辰过去了,那人的姿势保持不变,身边围了好几只捕鼠猫儿,他起初以为他睡着了,后来无意间发现他的身子在抖动,修长的手指紧抓着袖沿,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被关在死牢里的人都犯下了大事儿,十有八九手上沾了人命,对面的男子恐怕也是凶恶之人,吕凭不由放慢了呼吸,但能让猫儿主动靠近的人应当不会有多坏。
想到此,心下又没有那么害怕了,他把身子缩做一团,抬头礼物对着那束光喃喃自语,心中正想着家中的妻子时,死牢里传来了一沉一浅的脚步声。
官差引着一个人来到吕凭的牢房前。
死牢昏暗,吕凭起初只能看到官差一人。
看到一身官服的官差,他一个咯噔,以为自己犯事儿了,发出一个颤巍巍的声音问道:“有、有什么事儿吗?”
官差面庞冷冷,并不搭理吕凭,侧身对身后的人说:“不可以逗留太久,姚娘子长话短说吧。”
“好,我知道了。”姚蝶玉轻声回应,等官差一走,脚不点地地冲向吕凭,杏眼含着两滴热泪,向着呆在灰暗处的人喊,“阿凭哥哥。”
姚蝶玉的声音,在阴暗的死牢里颇动梁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