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熹姐儿口中的钱叔叔就是金月奴的丈夫钱赐美。

钱赐美是酒馆里的跑堂,前些年因摔断了腿,腿好以后手脚不大利索,有些啾疾,一到下雨时碰了湿气,骨头缝会疼痛酸胀,不能再去当跑堂了,于是用底本儿买了几亩田地,靠耕种为生。

因为金月奴的关系,姚蝶玉与他也算相识,平日里交谈并不多,听熹姐儿说他去了质库,姚蝶玉两下里疑惑,她不曾听金月奴说过家中曾有什么东西拿去质库典押……

不过这典押东西还是赎回东西属于人家的家事,没必要什么都与外人提起,叫有心人惦记了,姚蝶玉想明白后,重新把心思放到了针线活儿上。

针拿在手上几个时辰,暑袜没做出几双,而做好的暑袜走线甚乱不能看的,现在一静下来,晏鹤京的面庞就在脑海里闪过,还有他说的话也在耳边响着,姚蝶玉烦躁,光是想到他的脸,自己就溃不成军了,她若是待字家中的闺女或是寡居而美的寡妇,他这一番行为并不出格,但她有夫君,夫君还没死呢,他就上赶着要当她的夫君,简直是厚颜无耻的色中饿鬼。

姚蝶玉烦心昨日之事,没发现晏鹤京悄无声息出现在了纸铺前,经熹姐儿提醒了一句,她才抬了头。

抬头看见晏鹤京,两下里更烦了,目光随意一撇,偏不去看他:“晏大人有什么事吗?”

这态度冷淡得似面对个陌生之人,晏鹤京的眉眼冷了冷:“路过,顺便来瞧瞧。”

姚蝶玉冷待晏鹤京,手指缓慢,低头缝暑袜。

她装着冷淡的样儿是在掩饰,心里其实止不住发怵,不装一下,就得任他鱼肉了。

面前的男人目光有些压人,被直直盯着看,她指尖拈针都拈不稳,走的线歪七八扭的,比方才还要乱了。

今日的天有些凉,晏鹤京的声音听起来更冷峻了:“暑袜的工钱是多少?”

“一两一双。”姚蝶玉不想和晏鹤京多说话,胡乱回一句。

“我瞧这走线恐怕得倒贴钱。”晏鹤京的眼里聚起虚柔的笑意。

说开以后,晏鹤京自在不少,没话也能找话说。

他自在了,姚蝶玉只有苦恼,她低头不语,假装面前没有人在。

熹姐儿捧着本书在看,她年纪小,没有看出二人之间气氛诡异。

没人搭理他,晏鹤京自己找乐子,先是进到纸铺里挑挑选选,选了一卷石竹纸,然后踱到木桌前,随手拿起一只缠花蝴蝶:“一起几价?”

姚蝶玉没问他买女人家的东西去做什么,撩起眼皮,看了眼他要的东西:“五十八文。”

那只缠花蝴蝶缠的并不好,底下的银片露出了一些,线也起了毛,不过姚蝶玉手巧,在露银片的地方用珍珠做了小花挡住。

晏鹤京觉得这蝴蝶有些像青竹瓶上的蝴蝶,没在意做工好不好,付了银子后,他袖进袖内,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走到姚蝶玉面前,屈指敲敲木桌:“我三日以后就回来,那个时候官服应当做好了吧?园林的桑树你用不上我就砍了……我嫌园林小,想朝东扩建几亩。”

姚蝶玉的心跟着眼前哒哒的敲打声沉了几沉。

朝东扩建,不就是打上了园林外的桑树的主意吗?变相逼着她去园林里摘桑叶,她不会再去了那里摘桑叶,等这批蚕结茧以后,她就上大户人家里当蚕娘,到时候要多少桑叶有多少桑叶,她绝不会为桑叶折腰。

“晏大人想朝哪儿扩建,扩建几亩,与民妇又有何关系?”有了新打算的姚蝶玉底气十分足,喉间燃着团火似的,语气尖锐嘲讽,“就算扩建到天上去也是晏大人的自由。”

“也是。”晏鹤京嘴角上扬,满脸的愉悦,“那我就扩到姚娘子的家门前去。”

“你!”姚蝶玉一噎,眼眶和鼻头先红了些许。

“开玩笑。”在姚蝶玉的眼泪不争气流下来以前,晏鹤京退了一步,碍着一旁有熹姐儿在,他的话说得婉转了一些,声音也小了些,“那桑叶你要用就自己去摘,我想你是舍不得那些蚕饿肚子的,别打歪主意,我既和你表明了,自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使什么招我都能应付得来,和我玩猫儿赶鼠的游戏你会吃亏,我们之间可以慢慢来,我有耐心。”

两个人靠得不算太近,肌肤没有相触一点,但晏鹤京身上的气息一点点渡到身上来了,姚蝶玉的四肢渐渐发热,瞪着一双怒眼不知颠倒。

他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别想躲着他,躲了也躲不开。

他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姚蝶玉迅速回忆起当朝的律法有保护妇人之法,忽而开朗了,想借这条律法让晏鹤京知难而退:“晏大人,强娶他人之妻,有大罪!”

“我知道。”晏鹤京满不在乎,眼睛浮着光亮,“这些法律条令我比你清楚,娶人妻,视为犯奸,买休卖休,也视为犯奸,本夫本妇与买休者各杖一百而已。一百杖只要交六贯钱就能免刑罚了,姚娘子的那份银子,我会帮你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