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晏鹤京两只脚都踩到荷塘里了,一双粉底皂靴,被里头的污泥糊得脏兮兮,袍角上也脏了一大截,姚蝶玉正发着气,忽而一股凉意扑入脑髓,抬头看见头顶上绿油油,还带着水珠的荷叶,一时胸口和点了串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响跳个不停,什么闷气火气,都燃得一干二净,连余烟都没了。
她红腮带艳,眼神闪烁不定问道:“都快到了,你还摘荷叶做什么……我可不会被你哄住,跟着你去京城的。”
“我真想把你带去京城的话,你愿不愿意对我来说都一样,我不会惜一点情,直接打晕带走。”晏鹤京有些洁疾,看着脏兮兮的自己,脾气变坏了些,三句甜,两句苦,催促起来,“快走吧,再不走,我怕待会得背着你走,我瞧你快热昏过去了。”
“我、我会热昏,还不是因为你!你就是只会拿权势欺压人。”姚蝶玉缩在荷叶下,两个人靠得太近,她的背脊有些僵硬,慢慢跟着他走了一箭之远,“就不能改改么?”
“改?你是个怪人,浑身上下都是吃硬不吃软的,你哪日叫我安心了我就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可别想把我们之间这些纠缠当露水缘,始乱终弃,哪天真把我的耐心全部消磨尽了,可有你好受的。”晏鹤京放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声音略低说道。
听了这些话,姚蝶玉脸红起来,低着头走之字步,晏鹤京这人一旦有了什么主意,九头牛都拉不转的,改变不了他,那就随他去吧。
见她不说话了,晏鹤京以为自己口重,给人心上添厌了,打扫喉咙之后,软了些辞色:“玩笑而已,别着恼,我这不是不安心才着急了,我这一次回京城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真要回京城啊?”姚蝶玉还以为这只是个借口,“去京城做什么?”
“说起来我就有气,你那阿凭哥哥可把我害惨了,京中长辈得知我在九江里贪恋和个有妇之夫下水,大骂我行径无耻,召我回去,要给我教育责罚了,我是恨死你的阿凭哥哥了。”晏鹤京摸着早已愈合的刀伤,目光斜斜,看着走在肩头下的人打起悲,冤楚万状道,“身上的伤好不容易才痊愈,这一回回去,又要落得一身的伤。”
姚蝶玉停顿了一下脚步,仰起头看住晏鹤京,不想他是为此事回京城,讶道:“当真?你可不要骗人了?”
“我这会儿还骗你做什么?”晏鹤京说的是实话,“若不是这次自身难保了,我怎不带狸奴一起回京城?”
“听你的话眼,晏家家法格外严明,那你还怎不收敛着,非要我一个妇人不可?”姚蝶玉对晏鹤京此时只有一点儿信任。
晏鹤京回眼上下打量她一番,嘴角慢慢漾出一抹笑容来,有些不正经,又带了些认真:“谁叫你那么讨人喜欢,还偏让我喜欢上了,受责罚我也认了,就当是对我破坏你前段姻缘的惩罚,人哪有一帆风顺的。”
“你简直无可救药。”解释的话说的和情话一样,甚至比情话还腻耳叫人心乱的,姚蝶玉羞涩气恼齐集胸中,动了动拳头,一口气跑出荷叶之外。
跑得太急,耳下挂着的珍珠坠子前后晃动闪出细腻的珠光。
瞧见姚蝶玉有打人之势,晏鹤京往后闪了一下身子,无奈道:“怎又生气了?”
“那、那你不给他翻案了?说来,你打算怎么翻这个案件?”姚蝶玉轻松了身子,舌头不再僵硬。
“我本想借着开荒需要买种子之由,去六陈铺里调查,可没想到金娘子会出事,金娘子的案件结正了,我却被暂时架空了知府的权利,现在权利恢复了,我又得回京一趟,哪里是我不给他翻案……是他自己作成此的,不过你放心,刑部的人还在九江府,六陈铺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坐不住动手,我也把这个案件交给薛同知了,他会替吕氏翻案。”晏鹤京肃若深秋,不想被误会,口角一开,把原因说得清清楚楚,“我之前说许他前程似锦,但他今次害我如此,我有些生气,且说我的心肠狭小得很,不是什么好人,前程似锦是不可能了,只能让他以后不以寒酸之态过日子……但条件你是知道的,我在你身上用的是春种秋收的心思手段,小蝶,秋天要来了。”
说到这儿,他深深溜姚蝶玉一眼。
“呸,你当我是水稻呢!”晏鹤京做事,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姚蝶玉不担心他办不成事儿,但她不想听后面的话,呸完,脚下踩了风火轮似的,头也不回跑走了。
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晏鹤京觉得好笑可爱,把手中的荷叶扔到了一旁,慢悠悠地循着她着急忙慌时留下的足迹,走到朱婵家中。
姚蝶玉忽然回来,温公权不禁大喜,但见她气急败坏,满脸怒色,以为回来的路上路上被当成了外婆家,哦,就是被当成了可以抢劫财物的香饽饽,担心地问上一句,一问得知晏鹤京在后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不由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