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诸神(二)白鸦
雪山,山顶,狂风呼啸。
莹蓝色的冰川在夜幕下黯淡无光,周遭环绕着密密麻麻的黑影,走近后才发现那是各种飞禽走兽的尸体,无一例外摆成跪伏的模样。
牦牛与山羊姿态扭曲地跪地叩拜,人类夹杂其间,无论从数量还是体型来看都渺小无比。
——在漫长的时空里,人亦是走兽的一员。
可是,雪山如此之高,他们是如何攀登到此处的呢?他们为何而来?亦或者,是谁将他们送上来的呢?
没有答案。在许多宗教的观念里,雪山是开始,也是终结。众生将死之际,朝圣般埋葬在他们灵魂的起点,一切都是那般自然而然。
白鸦孤身一人站在冰川之前。千万年的山风在本该平整的冰壁上斧凿出纹路,从某几个角度看其上的纹痕,像极了一个女人的轮廓。
金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向山顶汇集,一张张人面的虚影在穹顶闪灭,古兰、香城、耶路撒冷……无数被天平教会占领的地点搭建起规模恢弘的祭坛,身着白袍的信徒神色肃穆,纷纷将匕首插入自己的心脏。
浓腥的血浸透洁白的祭袍,滴落到地上蔓延成草木根须般的脉络。万里之外的雪山冰壁中,女人的轮廓一丝一缕变得清晰,竟呈现白鸦的面容。
“人生而有罪,罪恶不灭,天平永存。绝对公平的新世界需要一位不偏不倚的神明,来纠正、约束每一个罪人的行为。”这是白鸦一直以来的信念,从未变过。
她依旧记得八岁那年,母亲前所未有地温柔,将一块从前都舍不得吃的巧克力塞到她手中,温声让她将其送去巷尾的那户人家,悄悄告诉她可以吃掉一部分。
她一路小跑,去往母亲要求的地方,等在那里的不是邻居,而是一伙真枪荷弹的穿白袍的男人,为首的一个还在和人通话:“人到了,钱已经打过去了。”
还是孩子的白鸦几乎立刻想起了卧病在床的弟弟和家里雪上加霜的经济状况,明白了一切,她没有落泪,只默默拆开巧克力,掰了一小块塞到嘴里,不甜,很苦。
她被那些人带去一个被铁丝网包裹着的基地,和许许多多年龄相仿的孩子关在一起,依稀记得有一个小女孩格外爱哭。她鬼使神差地凑过去搂住那个女孩,将余下的巧克力塞进她手中,听到一声带着哭腔的呢喃:“妈妈……”
后来呢?她们凭借无害的外形领取了安装炸弹的任务,那个女孩死在爆炸中,甚至没有留下名姓。白鸦活了下来,得到了进入诡异游戏的资格。
铺天盖地的金色藤蔓间,她站在一身红衣、面容美得惊心动魄的神明面前,后者好像刚参加完一场狂欢的宴会,眉眼间是不加掩饰的疲惫和倦怠。
“来到我面前的每一个人都有强烈的欲望,而你是我这十四年来见到的年龄最小的玩家。”神明慵懒地躺靠在藤蔓编成的秋千上,猩红的眼眸含笑看她,“我很好奇,你想要什么。”
那时的白鸦出奇地冷静,不卑不亢地仰着脸直视神明:“我想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喜欢这样的世界,该怎么改变它?”
“因为人类坏掉了。”神微笑着说,就像摆弄积木搭建王国的孩童评价破损的玩具,“存放欲望的容器注定被内里的物质浸染,与生俱来的罪恶就此磨蚀灵魂,使他们为了利益推行不公的规则。
“永无止境的索取是为贪婪,而人类就是这样一个贪婪的物种,既得利益者还欲求更多,无休止地将筹码投上转盘加注,落后者在这场从不公平的游戏若不想被分食,便只有寻找替罪的更弱者。
“阶级、种族、性别……任何一个可以划分标签的领域,人类总习惯性地实施一方对另一方的压迫。这是他们的劣根性,如果你不喜欢,想要改变,那便修好他们吧。”
不切实际的理想就此在白鸦心底种下,往后她一步步往上爬,用笑面温和而宽纵地对待所有人,将自己**成接受过神谕的圣女,给那些无所适从的人以精神寄托。
她借助神的名义散布教义,通过一遍遍的宣讲告诉信徒们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那些人像孩子信服母亲一般听信并践行她的教导,并且愿意为她去死。
二十二年,白鸦精通于将坏掉的坯子塑造成正确的模样,让那些犯下错误的人乖乖听话。直到《玫瑰庄园》副本,她再次得到神的消息,又在后续的数次窥探中确认了一个事实:神坏掉了。
也许神从始至终都是坏的,只不过在一开始欺骗了她。但那不要紧,天平教会需要一个绝对公平的神明,那么神明就必须是绝对公平的,哪怕祂不是这样,她也可以重新塑造祂。
白鸦有信心在控制住神明之后,将神明改造成她希望的样子。无论这位神明是当年她信仰的契,还是后来她通过【空想演说家】身份牌建立联系的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