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博弈(七)(第3/4页)
直到牧大人派人找上了门,两下里一交谈,弟弟才发了急,抹着眼泪,连咳带喘地伴着那僮仆一起回了衙。
牧嘉志皱眉听完僮仆禀告,觉出事情不妙,立即撒出人手寻找。
可是訾主簿忙到深夜,方才归还,彼时街面上人丁寥寥,商户更是大半熄灯上板。
除了守门的衙役,再没人见过訾主簿。
衙门平白丢了个主簿,此事怎能轻易善了?
有人猜想,前些时日,桐州斩了许多倭寇首级,难不成訾主簿是被倭寇挟私报复,在回家的半途中劫走了?
牧嘉志手头刚好接管了军权,此事便成了他整顿军治的绝好切口。
而昨夜理应巡街的军人,对街上情势竟是一问三不知。
稽查之下,牧嘉志发现他们竟是结伴饮酒去了,一直喝到了大天明。
桐州府内的把总当天便被撤了职务,押入牢中听审。
那边厢,常年好脾性的卫逸仙也发作了雷霆之怒,调动一切人手,要求务必要寻回訾主簿来。
原因无他。
……卫逸仙为乐无涯精心布置的陷阱中,这訾永寿是不可或缺的关键一环。
他是牧嘉志唯一可称作心腹的人,由他指证牧嘉志,才是最有力、最不可辩驳的。
卫逸仙已与訾永寿定下了契约。
他想过,訾永寿会临阵退缩,会心怀愧疚,毕竟牧嘉志对他有提携之恩——他訾永寿不过是个秀才,能做到通判手下的吏员,全靠着和牧嘉志昔年的同窗之谊。
无奈,牧嘉志不贪不占,又酷爱揽活,逮着人便往死里使,既没法给訾主簿更多的银钱,叫他给弟弟好医好药,也没法给他足够的休沐时间,叫他多陪伴在弟弟身旁,只能眼看着他的弟弟身体一天衰败似一天。
不过,卫逸仙坚信,有他那个病歪歪的弟弟在,訾主簿就像是被线牵绊着的风筝,飞不走,跑不远。
他就算良心作痛,跑去跟牧嘉志告他的密,认罪认罚,到头来又能怎样?
到头来,牧嘉志仍没钱能替他办好身后事——他自己都清苦得娶不起媳妇,怎顾得了他訾永寿的弟弟?
但卫逸仙想遍了所有可能性,断没想到,他就这么扔下弟弟,人间蒸发了。
然而,卫逸仙最怕的就是这一招。
这等于是釜底抽薪,直接绝了他接下来所有的布置!
动不了牧嘉志,就动不了闻人知府。
多拖上一天,底下观望的人就要多动摇一分。
等他们反应过来,桐州府的管事权力真的落到知府大人手中,自己这边便要彻彻底底地树倒猢狲散了。
要知道,知府大人实在是太会笼络人的。
那通身本领,连他卫逸仙都要羡慕,这些以利而聚的人,怎能抵挡得住?
他心急,牧嘉志更心急。
牧嘉志没想那么多。
他一面将他的病弟弟接到府衙里住着,食药不缺、精心供养,一面心急火燎地追查訾主簿的下落。
然而,一来无人目睹訾永寿是何时丢失的;二来訾永寿为人木讷,从来是埋头干事,没听他得罪过谁,牧嘉志查来查去,平白查出万丈心火,却一无所获。
……
在外头乱成了一锅粥时,华容提着一方小饭盒,披着一身月色,穿行在青砖黛瓦的新官邸中。
杨徵探了个头,同他打招呼:“小华容,哪里去?”
华容托起手里的饭盒,自如答道:“杨大哥,大人晚上看闲书看饿了,想吃粉蒸肉。你想吃两口吗?挺大一份的呢。”
杨徵笑着摇摇头:“快去罢,你嫂子今日做了炖鱼,我已吃饱了。”
华容热情地作别了杨徵,来到一片略显荒芜平旷的后院。
乐无涯指名道姓,要一间大院子,这里确实够大,比当年南亭县的陈员外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到哪怕在其中动些手脚,也少有人知晓。
他搬开一摞大得吓人的草筐,露出一处地窖入口,其上挂着一把黄铜大锁。
华容拿出钥匙,开了锁头,先谨慎地探入脑袋,四下探查一番,确定无事后,才动手一拉地窖顶的隐扣。
一架梯子从窖顶落下。
华容轻手俐脚地走到顺着梯子爬下来,顺便将地窖口的盖板合上,从内闩好。
地窖里被清理得很是干净。
一大堆新鲜的稻草堆里,卧着一个被扒得不着寸缕的男人。
他的脖子和四肢均被铁链绑缚住,眼睛被黑布蒙着,嘴里结结实实勒着一根布条。
在他身旁放着一盆清水,足够他饮用。
在他链子长度可及的地方,摆着痰盂一个,供他暂纾燃眉之急。
华容一语不发,打开食盒,取出一碟子粉蒸肉,一碗米饭,蹲在他面前,解开了男人嘴上的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