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成败(三)

马四连带着其余几名称得上卫逸仙亲信的家仆,被一并押入了桐州府大牢。

马四并不知自己被拘押的真正理由,但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他便镇静了下来。

几人虽被分开拘押,好在方位相隔不远,即使不敢大张旗鼓地交谈、传递信息,但只要能看见彼此,也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乐无涯特意下令,不必对这些人用刑。

谁肯先招认,就放谁出去。

不然的话,大家便一齐在这里熬着。

惴惴地度过了最初的几日,这帮亲信们便渐渐放下心来,并不约而同地沉寂下来。

只要管住嘴巴,将来他们便是卫家的不二功臣!

卫大人绝不会弃他们于不顾的!

在这帮人充满希望地蹲起大牢时,郑邈已连夜将马四的画像送到了临皋县。

走访不过两日,便有农人辨认出,马四来过临皋。

当时正是五月二十九日,天气一日热似一日,此人扮作一个卖货郎,来到张二郎所居村落附近,并不张罗叫卖,只将他那担廉价的货物摆在脚前,一双眼睛和大半张脸都躲在斗笠的阴影里。

他卖的东西净是些胭脂水粉,对成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来说,既不实用,又不划算,是而生意冷清,无人问津。

而这个出面作证的年轻佃户,是货郎为数不多的主顾之一。

他的老婆是五月三十日的生日,他想讨她欢心,手头银钱又不算多,所以蹲下来挑挑拣拣了许久。

他还同这位“卖货郎”搭了几句话,提议他去扯点便宜花布,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肯定比胭脂水粉要好卖得多。

话少的货郎客客气气地应了下来。

待问起这位货郎是什么时候离开临皋的,佃户也讲不清楚。

捕快又问,此人还有没有什么旁的特征。

佃户挠挠脑袋,犹豫半晌,道:“他手还挺白……还有,手指甲缺了一块,算吗?”

这是佃户从他手里拿找回的几个铜板时瞥见的,见他右手中指没有指甲,只有一圈脏兮兮的嫩肉,还乍着舌替他害了会儿疼。

此话一出,前来调查的捕快便知,此事有七八成真了。

因为他带来的画像里只有马四的脸,并没有手白、断甲这等细节。

捕快从佃户手里拿到了已用了一些的胭脂,根据胭脂罐子底部的印记,前往临皋县城,找到了一家在犄角旮旯里的杂货店铺。

货郎正是从这里拿货的。

那杂货店小老板对马四的印象也是极为深刻。

此人跑来他这里,专门挑了许多滞销的胭脂水粉来卖。

于是这小老板贪心发作,趁机狠狠宰了他一笔,没想到此人似乎并不了解行情,竟然没怎么还价,便应了下来,还一口气将钱款付清了,并无拖欠。

对于这等冤大头,小老板自是万分欢迎,盼其再来。

在小老板的账簿上,清清楚楚地记着这笔胭脂水粉的卖出时间。

正是张二郎中鸩毒身亡的前五日。

前来勘察的捕快用快马将人证及供词、物证、账本一并送回了桐州,叫郑邈盘问过目。

得到这条线索后,通过盘查其他卫府下人,郑邈得知,马四比卫逸仙大四岁,从小就服侍着卫逸仙,小时候陪卫逸仙爬山时,马四不慎抓翻了右手中指的指甲,大概是伤着了甲根,自此后,他中指的指甲再没长出来过。

见旁证齐备,郑邈认为,不必再执着于马四的口供,直接用人证、物证定他的罪就是。

乐无涯在一边吧唧吧唧地嗑瓜子,提议道:“大人,不着急,不如逗逗他吧。”

郑邈看向了他。

乐无涯把自己的瓜子大方地推到郑邈跟前:“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郑大人觉得卫同知为人如何?”

郑邈抓了几颗,慢慢剥了起来:“……颇为精明,驭下有方。”

这么些时日过去,居然没有一个人对他落井下石。

或者说,他们都寄希望于卫逸仙逢凶化吉,挺过这一关。

卫逸仙这棵大树实在太好乘凉,不到万不得已,这一树的猢狲还不舍得就此散去。

他剥了瓜子,并不吃,而是一粒粒摆进一个空茶盘里。

在乐无涯的印象里,他不怎么爱吃小零嘴,在忙碌时剥剥瓜子,只作放松之用。

乐无涯眼巴巴地盯着他剥好的瓜子,盘算着要如何将茶盘划拉到自己手边来,同时明快一笑:“卫逸仙既是精细,又擅长驭下,难道想不到叫马四将这一特征妥善遮掩起来吗?”

郑邈等待着他的后文。

乐无涯也不推辞,将自己的猜测一一讲来。

卫逸仙知道马四有枚长不出的断甲,必会叮嘱他要做好遮掩,戴副手套,或是缠圈纱布、装作中指有伤,免得被人记住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