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斗法(十)(第2/3页)

“下官没有装,下官只是稍感讶异。”周文昌面色诚恳地发问,“闻人大人青春正好,是从哪里得知周某年轻时的事情?”

这就是在套话了。

乐无涯四两拨千斤地回道:“你现在也年轻。”

这话似是刺住了周文昌的心。

白头县令,多如过江之鲫。

多的是如齐五湖一样的,没有机遇,没有人脉,直到致仕之前,都还是个七品县令。

周文昌才三十多岁,又顶着个榜眼的名头,在一干平均年龄四五十岁的县令中,绝对算得上年轻有为了。

十年虽长,但他成材很早,有的是试错的机会。

若是踏实办事,他未必没有再上青云的机会。

不过,周文昌面上的异样也只持续了一瞬而已。

“下官年轻么?”他的语气微微带了自嘲之意,“下官怎么觉得,好像已经在丹绥这方地界,熬了一百来年呢?”

乐无涯一语道破:“因为你不甘心。”

“是啊。大人不愧是大人,说话是在点子上。”周文昌似笑非笑,“下官的确是不甘心的。”

话说到此,周文昌仰起脸来,直视着乐无涯的眼睛:“您运气上佳,一路顺遂,节节高升,想来怕是不大能理解吧。想当年,下官也是人人称道的少年才俊,过目成诵,风光无两。谁承想官运如此不济,一路沉沦至此。您瞧,您一个捐官入仕的举子,如今高高在上,下官倒成了这阶下之囚,可见读万卷书,不如通晓人情世故,会做人、懂钻营才是安身立命之本呢。”

“少赖书。哪本书里教你毁山虐民,戕害人命?”

周文昌平静道:“大人,冤枉,我是教弟无方啊。”

乐无涯懒得听他的砌词狡辩:“所以,你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

“知道你当年被王肃利用了。”

周文昌一愕。

乐无涯轻而易举地戳穿了他:“常人受此大挫,即便心气不和、消沉颓唐,也很难如你一般,行此极端之事。你不是不甘心,你是有恨的吧。”

周文昌紧绷的肩膀稍稍松弛了一些。

他那麻木的、平直的嘴角延伸出了一点笑影:“闻人大人,您真是个奇人啊。方才倒是下官眼拙了。您这份洞悉人心的本事,书上可寻不来。不知是得了哪位高人点拨?”

乐无涯对他的试探置若罔闻,只问:“你是什么时候看穿?”

“下官又不痴傻。”周文昌平视前方,像是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当年,王大人要我到丹绥后,好好想一想。下官遵命而为,很快便将事情想透了。”

“他是我的上官,平日里不过面子上的情分,缘何突然这般亲厚,还说了这么一番亲亲热热的话来动我的心?”

“他颇得圣心,擅揣圣意,既是皇上有心发落庄家,想找人去做筏子,那谁又最适合去给我挖坑设套呢?是谁真正选中我做筏子的呢?”

“想明白这个,我就都懂了。”

“后来,下官曾婉转探问能否调离丹绥,另觅前程。他只道,只需我公忠体国,勤勉办事,该有我的,必有我的,我就更明白了。我不过是一颗得用的棋子而已。”

“那你还肯跟他递信?对他言听计从?”

周文昌一脸的理所应当:“他对我有恩啊。”

“他害你,也算对你有恩?”

周文昌古怪地对乐无涯一笑,不再接话:“大人今日纡尊降贵,与下官说这许多话,可是有什么差遣?”

乐无涯隔着囚栏,将纸笔推了进去:“给他写封信。用你们的老法子。就说我在此地还没查到什么就身染重病,六皇子也已抵达丹绥,正在全力救灾修路,需向他讨个主意,是否要灭我的口。”

此地的情报网,包括驿站,已被乐无涯全线封锁。

够资格跟王肃传信的,只剩下周文昌、周文焕两个人。

这封去信,向王肃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因为乐无涯的死活,对上头那位很重要,王肃不可能坐视不理。

只要得了王肃的回信,那就能比照原先的那些信件,坐实王肃的罪了。

周文昌注视着递过来的纸笔:“敢问闻人大人,我为什么要写这个?”

乐无涯直截了当道:“因为你不写,身染重病的就轮到你了。”

周文昌愣了愣,失笑道:“大人,这也太直白了点儿吧?”

乐无涯:“你当初没胆子把我弄死在牢里,不就是怕上头查下来么?可你怕,我不怕,皇上压根儿不会关心你的死活。再说了,把你弄死,你弟弟没了指望,我再去挑拨两句,比如……比如王肃大人派了长门卫纪准来,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他怕你反水,所以灭了你的口,你猜,你那弟弟见你死了,会不会甘心情愿为本官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