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斗法(十一)(第2/4页)
如风摆弄着他的头发直发愁:“大人怎么把您的头发绑成这样了?这也不好拆啊。”
“别拆。”项知节用毛巾擦脸,“这样绑一天,就能和他一样,头发卷卷的了。”
如风:“……”好,算我多嘴。
在如风面前,项知节妥善地藏好了自己的担心,不露半分声色。
不是因为不信任如风,而是因为他已经在乐无涯面前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心和期盼。
接下来他该做的事情,就是保持平静,帮他稳住信心。
而跨出门的乐无涯,面对泛着鱼肚白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
……他才不赌运气。
他能活到现在,固然有运气的成分,但单单依靠运气,绝不是他的作风。
他低下眉眼,在右手食指上落了一吻。
项知节要他九成可能,那他拼尽全力,也要求个九成。
……
县衙如今被乐无涯封锁得铁桶一般,他能自由穿行其间。
周文昌与周文焕并无私宅,皆居于县衙之内。乐无涯分别在他们的书房中,找到了所述的四瓣桃花印。
但他对印章本身兴趣寥寥。
乐无涯的目光落在了印泥上。
他挑出一些,拿水化开,细细端详,又取来衙中惯用的几色印泥,逐一对比。
果然,这印泥不同寻常。
不光是色作艳红,比一般的印泥颜色鲜亮得多,其中还搀杂着细微的云母颗粒,隐泛珠光,需得对着光源才依稀可辨。
至此,“给王肃的信必须加盖印章防伪”的证词,已有七分可信。
这特制的印泥靡费不菲,且不是全新的,有较为明显的使用痕迹,印泥半干不干,显然是在近期也曾启用过。
乐无涯翻出周文昌近期审批过的公文,相较之下,发现所使用的均不是这种印泥。
排除了“无需盖章防伪”的可能,那么问题就只剩下了:他们说的是真话吗?
无非是如下这几种可能:
周文昌所述为真,周文焕为假。
周文昌为假,周文焕为真。
二人所述皆为假,矢志一同地想要坑死乐无涯。
二人所述皆为真,兄弟齐心,想要让王肃也不得好死。
……
三日后。
王肃正一如往常地在廊下逗着一只新换上来的红胸鹦鹉,便听近侍卜欣前来禀告:“大人,有信鸽来了。”
王肃一抬眼皮,负着手快步向外走去。
算一算时日,也该有消息了。
他向后院的一方小小鸽舍走去。
……
三日前。
乐无涯端坐在周文昌的书房桌案前,凝神思索。
首先,他能断定,周文昌极精明,周文焕极重情。
前者貌似窝囊,实则冷漠无心,所思所行皆从自身利害出发,绝无半分真情。
后者虽莽撞狠戾,但是一心向着兄长,舍了自己脑袋上的三斤半,也要替兄长把这罪顶了。
这样的两个人,谁会撒谎?
……
鸽子正贪婪地叨着玉米粒。
王肃家素来节省,鸽粮用的也是陈年旧粮。
但鸽子一路飞行,实在是饿急眼了,吃得头也不抬。
王肃摘下了鸽脚上的细小竹筒,打开一看,里面藏着一卷薄薄的草纸。
他将竹筒取下,径直回了自己的屋里。
……
乐无涯面前摆着两枚四瓣桃花印,以及两封书信。
这其中的“真”与“假”,实难定论。
他们还有可能在盖章位置上撒了谎。
乐无涯不知道,但王肃知道。
万一周文昌的桃花印该盖在左上角,周文焕的该盖在右下角呢?
万一左上角、右下角的都是烟幕弹,其实应该统一盖在正中央呢?
这样的可能无穷无尽。
所以,乐无涯只能从动机上来推断。
说到底,所谓真与假的分别,全都是从人心和利益中孳生的。
……
王肃回到了书房,拆开了书信。
其上是周文昌的字迹。
内容是:“闻人已至,染疫病重,暂未察知真相。六皇子同样已至。是否救治,请速示下。”
王肃将目光移向了草纸的右下角。
那里赫然印着一枚桃花印。
王肃微微挑起了眉。
继而,他挪开了视线。
因为那里本来就该有这么一枚印章。
……
在乐无涯看来,周文昌比周文焕其实要更好判断。
他一切行为的出发点,都是为着自己。
那么,为着自己,出卖王肃,是理所应当的。
因为他全身而退,变为白丁后,王肃难免不会杀他灭口。
为着将来数十年的安稳日子,唯有王肃死了,于他的利益才最是相合。
于是,乐无涯在一番深思熟虑后,在周文昌那封信的右下角盖上了桃花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