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大白(一)(第2/3页)

就连亲自检举此事的张远业自己都犯嘀咕。

此案是乐无涯亲口认下的,所以当年无人细究。

但现下,王肃既然锒铛入狱,那即便是乐无涯“亲口承认”的案子,也得推翻重审。

众人普遍的疑惑是,大人这日子过得好好的,跑去杀一个流放中的囚犯做什么?

于是,大家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聚焦在了张远业身上。

张远业当初提出的证据是,乐无涯审结此案后,假称休沐,人却连夜出城,一夜未归,次日方归。

从时间和路程推算,恰好够他杀了柳纨绔,再返回上京。

而柳纨绔,又正好死于乐无涯最擅长的弓箭。

加上乐无涯的口供,此案还算有点道理。

可若乐无涯的口供不能当真,此案便颇有栽赃陷害之嫌了。

就连张远业自己都有些怀疑,当初是不是乐大人为了把他摘出来,刻意给了自己一个虚假的线索,把这件案子揽到自己头上?

张远业发问:“为什么把这件案子列入真案?”

披着明相照壳子的闻人约瓤儿想,因为有人给我透题。

当初,他考上举人,身赴桐州时,曾数着那八十二条大罪,一条条同乐无涯对过账。

那天,乐无涯心情不错。

他一边给二丫投喂肉骨头,一边对闻人约将背后实情和盘托出。

但闻人约总不能说是正主亲口跟自己说的。

于是,他给出了他的理由:“因为我查阅了靳东来的案卷,据他所说,为了平息此案,他给乐无涯送了五百两银子。但这五百两白银,并没有出现在乐无涯抄没的家产中。”

“乐无涯收受贿赂,所有赃款皆登记在册,分文未动。可只有这笔钱不见了。”

“而我查到,宋氏女的父母在女儿被杀的案子了结后,离开上京,回了老家。”

“他们开了个成衣铺,店名用的正是女儿的名字。”

“但他们本不该有这笔开店的钱。”

张远业大致明白了过来,胸中的热血隐隐涌动起来:“可动机呢?”

闻人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杀人偿命啊。”

张远业脑中轰隆地响了一声。

他满脑子想的,是“何必”,是“不至于”,是“这件事关大人什么事”。

“杀人偿命”这个最朴素的道理,竟被他押后放置了。

张远业按捺住胸中的自愧,指出了另外一件案子:“这件呢?”

“隗子照隗大人之死,也是乐大人亲口承认的。”

闻人约目光落在“隗子照”三字,之上思绪回到了那个乐无涯心情甚好的午后。

……

“杀害朝臣?”

乐无涯痛快承认:“嗯,我干的。”

“为什么?”

“他呀。”乐无涯舔舔嘴巴,“老头子晚节不保,被当地官员拉上了贼船。那狗官要散播伤寒瘟疫,好把政敌弄下台去。老头子知情不报,所以我杀了他。”

这层内情,闻人约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也不必杀人。检举不成吗?”

乐无涯懒洋洋道:“我乐意。”

后来,闻人约翻到了兴州案的案卷。

但上面完全没有提乐无涯杀害隗子照的真实原因。

什么伤寒,什么政敌斗争,统统没有。

有的只是退休官员隗子照被江洋大盗杀害,当地知府任赉监察治安不力,被一撸到底。

那任赉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莫名其妙被夺了官职,在家赋闲,不出三年,便抑郁成疾,如今汤药不离口,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在乐无涯的供述中,只提到他与隗子照明面上是师徒,实际上有旧怨,他出外办差,路过左近,顺手把老头杀了。

这供述过于离经叛道,的确很像是硬栽上的罪名。

但闻人约隐约猜到了他的理由。

这是乐无涯对百姓的公心,也包含了一点隐秘难言的私心。

如果乐无涯真去检举,一来,他没有证据,除非他放任瘟疫弥散,趁着任赉动手时坐实罪证,否则就是空口无凭。

况且,如无百姓伤亡,他很难把任赉拉下水,更别说只是在一旁装聋作哑的隗子照了。

二来,就算他真的用最小的代价,把此事揭破,送任赉下大狱,那参与此事的隗子照,同样也要身败名裂的。

乐无涯了解老头。

他当了一辈子清流,当了一辈子温驯的好人,这样被千夫所指的结局,他承受不来。

左右都是死,不如给他一箭来得痛快。

而既然断送了隗老的命,总该保住他的身后名吧。

闻人约眼前闪过了乐无涯那张笑吟吟的面孔:“你问这些做什么?总不会惦记着给我翻案吧?”

“顾兄不想吗?”

乐无涯揉着吃饱喝足的二丫的肚皮,语气是浑不在意的:“无所谓。论迹不论心,我做的那些事,本来就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