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大白(二)(第2/3页)
白飞光却由此觉出了可疑。
任赉当官的时候,自己吃肉,底下的人能分到一口汤。
可自从丢官后,任赉变成了任员外,又缠绵病榻,家中银财多数用在他身上,对周遭亲信的照拂自是不如以往。
原有的那口汤没了,而任赉这副鬼样子,显然是没了起复的希望,底下的人心便渐渐活络了起来。
而当初的任赉想要暗害白飞光,四下收买伤寒尸体,总不能自己撸起袖子去翻尸堆吧。
想要上传下达,总离不开自己的那些个亲信。
白飞光遣人慢慢渗透,一份份地拿到了当年之案的关键人证和物证。
而一一翻阅之后,白飞光差点也被气中风。
好你个狗养的任赉!
他有心将证据提交上去,却迎来了乐无涯的死讯。
人既死,案已定,再想转圜,已不可能。
白飞光手捏着人证的口供和任赉收买尸体的物证,默默良久,一转身,将一应证物都收进了一只秘匣之中。
他不过是县令而已,没办法与整个朝野的意愿相抗。
最重要的是,那人已经死了。
自己想翻一件案子,便会沾染上无穷无尽的麻烦。
只是,在乐无涯死后,白飞光常会抚摸着那只匣子发呆:
乐无涯真是为了什么狗屁的旧日恩怨,手刃恩师的吗?
乐无涯陡然出手,箭杀隗子照,解了宜宁百姓之危,拉了任赉下马,也挽救了他的仕途甚至性命。
这样的连锁反应,是乐无涯无意促成,还是有意为之?
他从头至尾都不认得乐无涯。
他不可能是为了自己而出手。
那么,便是为宜宁百姓。
白飞光的指尖点在了匣子上,发出“嗒”的一声。
声音很小,寂若无声。
……
正因为多年留存此证,所以,当朝廷遣使兴州,重启隗子照被杀一案时,白飞光除去官服,身着百姓衣物,奉匣到案,将当年未曾说出口的话,一一道来。
直至今日,他仍然认不得乐无涯。
但他身为宜宁县令,若有此机会,理当为他发一大呼。
任赉始料未及,被送上门来的证据打得心如死灰,连抵抗的心力都没有,匆匆忙忙地连夜病死了。
这些年,受了这许多零碎折磨,他终于是不干不净地死掉了。
且死不瞑目。
任赉那边如何兵荒马乱,自不必提,隗子照的儿孙先蠢蠢欲动地想要闹起来。
这算什么?
隗子照一生为国尽忠,本该颐养天年,却在致仕归乡途中无端横死在徒弟手中,已是奇冤,怎么死后还要被泼上一盆戕害百姓的脏水?
而在隗家子孙义愤填膺时,隗子照的老妻却缄默不言。
最终,她拍了板,决定了两件事。
第一,不理此事。
第二,搬家。
……当年被接入任府时,她是知道其中缘由的,也是亲眼见到隗子照被一箭射穿脖子的场景的。
她扑倒在血泊中痛哭失声时,满身是血的隗子照不知道是从颈部汩汩流血的伤口处,还是从破损的咽喉里,发出了一声悠长到吓人的叹息。
他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遗言是:“报应。”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一生谨小慎微,平安致仕之后仍是不愿得罪人,性情宽和,一如既往。
于是他默认了任赉的做法。
恶念甫动,报应即至。
从此后,她对此事闭口不言,即便事后乐无涯招认此案是他所犯,她也不许子孙去寻仇。
子孙只当她是懦弱怕事,但长辈有言,不敢不遵,再加上隗子照的后辈之中,实在没几个能有出息到跑到上京去打乐家人的脸的,只好愤愤地忍了下来。
她就这样沉默至今,将一应秘密全藏在心中,不示于人。
但这不代表她要纵容子孙们继续造孽。
隗家子孙们满面震惊之余,慢慢理解了这背后的意味。
而在理解之后,他们被唬得手脚发软,心如死灰,不敢再生事,各自收拾行李不提。
但这一案的真相,再次冲击到了主理此案的庾秀群。
不只是他,许多听案的百姓都震惊了。
乐无涯这种做法,的确大逆不道,的确该死,判他个腰斩都不为过。
但是,为护一方百姓平安,他杀了恩师。
临死前,他更是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也全了恩师死后清名。
换种说法,这个就叫大义灭亲。
关于此案的消息不胫而走。
渐渐的,百姓们不再以“那个姓乐的大贪官”来代指他。
侠者,以武犯禁。
乐无涯为民言不平,以武止邪谋,不贪不占,不侵不夺,且专杀律法不可杀的该死之人,临死前还拖了一票贪官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