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景族(一)

红衣喇嘛继续忽悠,引经据典地说起一桩旧事,提起曾有一人,幼时被人当胸捅了一刀,那时伤势沉重,已经气绝,亏得他舅舅疼爱他,竟是求助玛宁天母,找了一具身躯,令他寄魂其上,才得以活命。

听闻此事,项铮蹙起眉来。

他记性不差。

当年,于副将掳来乐无涯后,曾上表请功,信中提及他差一点便成功诛杀赫连昊昊的长子赫连彻。

那一刀明明是奔着他胸口去的,可惜此子命大,不曾绝了赫连家香火,云云。

思及此,项铮的呼吸渐渐转急。

……

彼时,探子不知道这段隐秘的旧事。

但他也并未完全丢掉脑子。

他知道眼前人是从仰山宫中来的,便问道,若真有如此神奇,又是赫连家供奉的神明,那赫连昊昊与达樾怎么不借此术复生于他人身上?

红衣喇嘛低叹一声:“我师父说过,玛宁天母最重血脉亲缘……”

说到此处,他将剩余的话咽了下去。

可谓是言有尽而意无穷。

探子精神一振,察知此事或许要紧,忙暗暗记下。

也就是说,刚才故事里的人,其实是弄死了一个亲人,才叫他大外甥成功复生的?

探子还想再问得更细一些,可接下来,不管他怎么问,这红衣喇嘛都不再详述,只用慈悲的眼神静静望着他。

“见施主事父甚孝,贫僧方才略述一二,意在劝施主放下执念。”

他双手合十,温和淡然:“命终有数,不可强求。施主当以珍吝自己的性命为上,与其祈求神明,不如趁老父尚在,尽心孝养,共享天伦,方是正道。”

探子好容易抓住一条珍贵的线索,金银财宝、高官厚禄就在前头摆着,岂肯就这么白白放过,见他不肯详述,心中起急,恨不得抽出包袱里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全吐干净了。

但这样到底不妥。

探子强自按捺下胸中的暴躁,礼貌地谢过红衣喇嘛,并表示玛宁天母为他疗了膝盖上的伤,他甚是感激,想为天母娘娘拈上三炷香,以示恭敬。

这要求合情合理,红衣喇嘛自是无有不允,打开了那小神龛。

探子趁着拈香的功夫,强记下了那神像的样貌,出了庙门,便四下延请画师,连请几位,画出的东西都没能叫他满意。

在他急得抓耳挠腮时,客栈老板又替他请来了一个画师。

这画师相貌稳重,年逾而立,一副沉稳可靠的模样。

听他描述过那神像的模样,那画师着意看了他一眼,旋即神色一肃,竟将刚摊开的画笔画纸收了回去:“神明宝相,贱民不敢轻摹,客人另请高明吧。”

见他态度有异,探子眼前一亮。

为了贿赂那红衣喇嘛,又四处寻找画师,他早已把活动经费花销尽了。

可现成的线索摆在眼前,就这么白白放过,未免太过可惜。

他忙掏出自己压箱底的银钱,极力挽留,定要请他动笔。

这画师看在钱的面子上,勉强留下了,勾画图样时,抿口不语,极是虔诚,仿佛真的是在为神明描像一般。

见他态度庄重,探子也是大气也不敢喘,只敢在一旁屏息静气地猫着。

直到画稿初具形态,探子探头一看,顿时心花怒放:

虽说细节处不是全然相似,但那眉眼气韵,分明就是玛宁天母!

这画师定然见过!

探子强压欢喜,出言打听,可这画师话很少:“是,我曾见过。”

这显然不能打发探子。

探子心痒难耐,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把他腔子里的话统统倒出来。

在探子穷追猛打的追问下,这沉默寡言的画师终于又吐露了一个他想听的情报:“幼时,有位贵人曾请家父绘画,所以我见过这神像。”

贵人?

他索性直问道:“是赫连家?”

画师惊奇地看他一眼,摇头道:“不是。是达家。”

达家?

达樾和达木奇家?

这与那红衣喇嘛的情报算是彼此印证了。

达家与赫连彻本是一家嘛!

但探子还是想不明白。

这几日来,他反复梳理思路,总觉得古怪。

若是达家和赫连家当真信奉这神明,为何他们自己死后却没有得到重生的大机缘?

他们供奉这玛宁天母,难道只是为了好看?或是只为了给草药加点神力,叫他们的伤势能恢复得更快一些?

鬼才信!

探子暗自估算起眼前之人的年纪。

他幼时……那大概是达樾重病、达木奇主事的时候?

见他逼问得急,画师便说出了更多细节:“那时候,月王重病,时日无多,叫我父亲去画全家福。”

探子打探到,所谓的“月王”,就是赫连彻夺权成功后,奉给达樾的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