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一战(六)(第3/3页)

但这些年来,亲眼看着原本意气风发的项知允被一步步逼到如今境地,他心下已然明了:

胡妃如此和顺能干,他待项知允仍是如此。

项铮就是一片冰冷的沼泽,不论善恶好坏,但凡靠近,他都会统统将他们拖下来溺死。

最可怕的是,他并不是故意的。

他甚至觉得这是在历练他们。

……

项知节的话,显然勾起了项铮某些不妙的回忆。

他的身子开始哆嗦。

半晌后,他颤抖着发出了一声怪笑。

他笑得项知徵毛骨悚然,一股寒气直窜上了项知徵的脊梁。

他扶住项知节的手臂也不自觉垂了下来。

他一直以为,大哥是病死的。

大哥临终前确实汤药不断,但脸上始终只有倦容,不见病气,看上去病得并不重,因此项知徵在听闻他的死讯后,是有稍稍怀疑过他的死因的。

但娘告诉过他,在宫里行事,要学会想一些东西,但不要想太多。

他就没有想下去。

……

薛介用余光瞥向紫涨着脸、摇摇欲坠的项铮,不合时宜地心想,他真是老了。

或者说,他的心虚了。

换作当年,即便项知明当真留书自刎,血溅宫闱,项铮仍有足够的威势对外宣称皇太子是暴病身亡。

那时的他,何曾需要顾虑这些?

那天,不过是最平静的一天,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项知明又一次因为一件政务小事被他训斥过后,神色平静地告退。

不过半个时辰,高阳宫里的小太监便连滚带爬地冲来了九思殿,报告了那个噩耗。

项铮是独身一人去的。

他回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他手中握着一份血书。

彼时,薛介刚来到项铮身边不久。

他看到项铮取出了血书,但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那是他服侍过的小主子身上流下的血。

鲜血干涸,沁透了丝帛。

薛介从丝帛背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个“恨”字。

他压下胸中的惊疑,没有多言,还以为是太子写了血书劝谏他。

而项铮在长久的犹豫后,最终,并没有拆阅这份血书,而是揭开灯罩,将其付之一炬。

他没有去看他最得意的儿子用生命给他留下的最后话语。

他不想关心,也不敢关心。

因为那必然是他不想听的话。

……

时间回到现在。

项知节静望着他发颤得愈发厉害的手,又将视线上移,挪向了他抽搐的右半边脸。

老师说了,抓住机会,多气气他。

要是项知允造反的刺激还不够,那就再说些别的。

若在当年,项知明的死或许还不足以动摇项铮的心志。

他大可认为,是项知明不知好歹,与他无干。

可现任准太子正在外面搞政变,再在此时提起刎颈而死的先太子,足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或许吧。

大哥,请保佑我吧。

项知节望着这个从来是游刃有余、坚不可摧的父亲,语气温和地劝谏:“父皇,您本是真龙之命,却偏信邪神,行逆天之事,以致命格偏转,克子、克妻、妨害黎民。若再不悔改,只怕劫数难尽,报应不绝啊。”

项铮张开了嘴。

逆子……

都是逆子!

都该死!

然而,一个“杀”字还没出口,一串泛着白沫的口涎,却先顺着他的嘴角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