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正在海边辛苦造船坞的黄栋要是知道, 这会儿早该绷不住了。

但他远在岭南挥汗如雨,也就不知道第二天的王爷和友人像是两个去春游踏青的毛头小子,什么人都没带, 自己腰间绑着小竹篓,挽着裤腿就去河里快乐的摸螺蛳了。

“都给我盯好了,殿下遇到危险就立马去救人!”虎着脸的游子在对面前三三两两的人训话。

这回来守着王爷的人很特殊, 碍于王爷是准备下水的, 所以他们这些不凑近的属下都是王府中稍微会点水的……奈何禁卫军中实在没几个,所以来的汉子大多都是之前带来的矿工——他们现在有的去厂里工作, 有的去帮匠户的忙, 有的已经就地变成王府护院了。

“知道了。”汉子们低调的应声。

他们五六个人在城郊干站着也是显眼,还是游子脑袋机灵,看着城郊里亭旁边有支起茶摊的,他对两个弟兄低语几句,不多时他们就带了几根竹子回来, 两个人现场片成竹篾,开始编起了竹编, 往地上铺了块布摆摊。

另外几个人也懂了, 就地现找活。表演用草叶吹小曲的, 用泥巴捏小人的,买了一袋芥菜就地开卖的,还有最后一个什么都不会,左右看了看, 干脆坐在茶水摊上叫了壶茶。

其他几个瞪着他的人:“……”

一声骤然爆发出的哭嚎打断了他们的对视。

就连不远处刚挽着袖子正往河里下的齐承明都惊了一下,和白宣一起看向那个方向:“什么情况?”

他们找的这条河离柳州城有好些距离,周围荒郊野岭的,只有一个供行人歇脚的里亭作为标志。平日这里也许没什么人, 但现在是清明时分,最适合摸螺蛳的季节。不管男女老少都蜂拥在这条河的两边,热热闹闹的一阵欢声笑语,反而是修好的水泥官路上没多少行人。

刚才骤然哭喊的人就是官路上的大小几人。

“老姐姐……实在想不到,咱们还有再见的时候。”一个风尘仆仆、满脸风霜的妇人喜极而泣的哽咽着,被她揽在怀里的,是两个年纪很小的灰不溜秋的孩子,呆滞胆小的模样像是逃荒来的难民。

和妇人抱在一起的,是个穿着本地打扮,同样挽着袖子背着筐来摸螺蛳打扮的年长妇人,但她看起来比远道而来的对方年轻精神多了,身上穿的旧衣也体面些,至少没有补丁,她悲喜交加又意外:“当年我先从村里远嫁,实在没想到……鸿儿,快来!快来见你姨妈。”

“使不得使不得,我们是逃来的,当不起一声姨妈。”妇人抬头一看,是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人,肤色白皙、斯文得不像是泥土地里滚出来的孩子,唬的她连忙摆手。

齐承明蹲在河边对白宣使了个眼色。

白宣也回了个挤眉弄眼的眼神:‘不对劲啊。’

两个人螺蛳也不摸了,仗着离得近,就蹲坐在河边石头上聚精会神的偷听起来了——他们偷听得坦坦荡荡,这叫什么,这叫大家都爱听的八卦。没见河这边摸螺蛳的人们动作也迟缓了,高声说笑也不由自主放低了,人人都转移去了注意力。

都说在贫瘠无趣的地方人们会很喜欢听家长里短解闷,现在看来不然。柳州城里如今日新月异,天天都有说不完的新鲜事,也抵不过这一群百姓现在放轻了的呼吸声和好奇心。

那两个相拥的妇人多年未见,正沉浸在激动中,也顾不上换个地方说话。况且他们小老百姓的也没有这种意识。被称作老姐姐的妇人就担心的看了看那两个小孩子,视线在他们干裂的嘴唇上停了一瞬,把人拉到了茶摊旁坐下,赶忙要了一壶茶水:

“马家大妹妹,你们这是……?”

两个小孩不需要人喂,抱住瓷碗就咕嘟咕嘟喝了起来,这是渴狠了。

“这是我两个外孙,我当年嫁给隔壁县城的张碾子以后,生了个苦命的女儿,去年我们那里遭了水灾,什么都没了。后来来了个官领着把地方重建了,但……”

马氏同样舔了舔嘴唇,却只是给湿了前襟的小孩擦拭了下巴,她说到这里语气心酸,

“……只剩我带着他们了。听说柳州这边现在不一般了,又接纳流民。不少人都想往这边逃,我托了个相熟的人帮衬着也过来了。”

“是郁林州吗?”胡鸿听得眉头紧皱,忍不住问。

学院的先生在教策论的时候,也会结合时事,离得最近的就是去岁的飓风洪灾,他们不但讲本地的,还讲朝堂上的政令是怎么发的,各部如何应对的记载,以及那几位来赈灾的钦差大臣如何如何。

所以胡鸿对郁林州这个遭了严重水灾的地方印象深刻。

“姨妈,我没记错的话,郁林州到这里远得很,你们——”胡鸿话才说了个头,就被亲娘暗中狠狠给了一肘子,差点没背过气去,识趣的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