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无名区(三) 给我也偶然一下!……

可除了执微, 根本没人把温厘说的话当真。

人群中的目光,都在或明或暗地打量着温厘,人们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 但又似乎并不像是在看他, 看他这个人本身。

分明是在看自己的亲眷。

执微没怎么来得及兴奋, 就注意到她身边的地肤神情破碎。她整个人都怔住了,嘴唇一直在颤抖,只是瞧着,就知道她陷入了巨大的刺激里,一时之间甚至说不出话来。

地肤这样,执微也根本放不下心。她压低声音,对鹑火说:“看好她,你们先和卢米农他们回去。”

而后,她拨开人群, 快步走到温厘面前。在所有人的窥视里, 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执微很强势, 温厘这个年纪大她许多的男人,便显现出弱态来。

被执微揪住了手腕,眼神迷离了一瞬,抬头愣愣地看着执微, 想再说些什么, 被执微一个凌厉的眼神压了回来。

他嗫嚅了两下,身形愈加佝偻起来。

温厘年纪大她很多,但看脸倒是并不怎么苍老, 疲态更浸于内里,瞧着面上,只是个面容仍留有几分青涩的中年人。

时间似乎停滞在了他的身上, 难怪地肤一眼就能认出他。只是他过于瘦削的身体没什么多余的肉,一副空荡荡的骨架晃在这里,仓促间裹上一层皮,就混进人间闯荡。

这样瘦削的人,执微之前见过一个,就是贪狼。

可和之前骷髅般的贪狼不同的是,贪狼就算瘦成那样了,眼底还是带着恨意,哪怕瘦弱肮脏,也始终是随时会咬断人咽喉的状态。

温厘则不同。他像是被抽去了灵魂,那些话语途经他的身体又溜走,他的目光没有任何焦点地空望着。

执微扯着他的手腕。她不会把脉,但污染凭她控制,于是她感知了一下他的状态。

手腕皮肤微凉,皮包骨头,青色脉络顺延手背而上。

执微感知了一下,惊奇地发现,她此刻握着温厘的手腕,和之前握住安德烈的手腕二者相比,并无什么明显区别。

污染者在执微的理解里,属于一种随时暴起伤人的丧尸形象。

但亲眼看见的人,苍白到有些懦弱,和执微听到的关于污染者的形象完全不符。

莫桑是一开始就被她隔离控制住了,执微认为他或许不算完全的污染者。可轮到了温厘这里,温厘是个完全的污染者了,但是也并不凶啊。

他还是被收容过的污染者呢!身上一点兽性的凶猛都没有,只是一种动物应激般的怯懦,这有些超出执微的预料。

她没有在温厘身上感知到任何污染。

执微腕骨上的黑玉镯子,正因为她抬起手臂而微微晃荡着。它乖顺、臣服、安宁地做着她的饰品,哪怕和污染者温厘此时的距离不到巴掌大,也并没有暴起,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它是执微的工具、仆从,可从来没认为自己是污染者的造物,也不顺从污染者为自己的主人。

执微还以为被困在疗养院,接受“无尽空白”作为比死亡更严苛的惩罚的污染者有多可怕。现在看来,她没发现任何不同。

这里毕竟有这么多人看着,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执微扯着温厘,将他带离广场,也不多话,直接把人塞进了悬浮艇的后排。

悬浮艇上,安德烈坐在副驾驶位,他的身子努力往驾驶面板那里挤,头则使劲拧回来,一边看着执微说话,一边努力保持着和温厘最远距离的样子。

主驾驶位上坐着贪狼,他无语地盯着安德烈看了一眼,瘪瘪嘴。

安德烈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嫌弃,不高兴起来,委屈道:“你当然不怕了!你是污染种,他是污染者,地肤是他女儿,主官是主官,只有我,我最危险!”

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和污染者同处一个区间,不仅是背叛了自己对神明的信仰,还割舍掉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他能不害怕吗?

执微安抚他:“有我在呢,安德烈,我不会冷眼瞧着谁伤害你的。”

安德烈最听执微的话,听见执微这么说,就放心了一些,挺直的脊背也松泛了一些。

安德烈对于刚才广场上的静默,很是好奇:“人们发现他是污染者了吗?”

执微摇头:“没有实证。”她解释,“但他姿态狼狈,目光空洞,精神混乱,又出现在污染种聚集地,比起污染种因为共有的那种’原罪负担‘而显得苦大仇深的态度,他空白多了,就像是一颗黑球堆里的白球。”

“就很像人们幻想中的,生活在疗养院的至亲。”

安德烈嘟囔着:“我看地肤都要哭了。”

执微沉默了一瞬,瞥向身边畏缩的温厘,她看见他单薄的身体,想到他的女儿在沙洲继承妈妈的意志,站成伟岸的功勋雕像,想到他的妻子死守沙洲,又想起了自己的妈妈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