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赴苍琅 这是一张陌生的脸。

这张唇角含笑的面具, 以及这道始终含笑的声嗓,叫怀生顷刻回到了十四年前的那一夜。

若不是他半夜掳走了她,爹和阿娘便不会被逼到山穷水尽,黎辞婴也不会被逼沉睡十三年。

与十四年前相比, 此人修为大涨, 竟是一举迈入了元婴境。也不知是修炼了何种功法,祖窍那血淋淋的光团竟然弥漫起一丝丝黑雾来。

他身上那无形的威压之力比虞白圭还要浩瀚。

怀生三人没有丝毫惊慌。

松沐将朱丛放在地上。

方才怀生同时将剑符和符宝拍入他身, 剑符已然碎裂, 符宝却是完好无损。

松沐指尖凝起一丝温和佛力注入朱丛眉心,给他传音道:“我们恐怕无暇顾及你, 怀生留给你的这枚符宝可挡元婴一击,你清醒后, 便寻机往安桥镇逃。”

朱丛眼珠微微一动,似是要挣扎着醒来。

松沐落下一个金光灿灿的金钟罩, 之后便泰然踏出金钟罩, 与初宿一左一右站在怀生两侧。

初宿接连用了两次红莲业火, 面色白得几近透明。她冷眼盯着面具人, 双手紧握灵石,快速地补充灵力。

怀生的面色同样苍白, 她看着面具人平静道:“他是朱运,你又是何人?炎危行?”

面具人隐在树影里的眼睛流露出一丝赞赏的笑意。

小丫头还是跟从前一样聪明,竟能看出他手中之人换了个元神, 并且……

又在试探他了。

但他可不是炎危行那胆小鬼。

面具人侧眸看了看朱运,揶揄道:“你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声音分明是笑着的,但朱运听出了他话中的森冷杀意,不禁生出一丝悔意来。

那一夜也是如此。

他笑着说一句“动手罢”,旁人都以为他是对着戌游说的这一句话。

只有朱运知道, 这句话是在对他下命令。

作为伴刀,他的元神里有萧池南留下的神魂禁制。这枚神魂禁制在必要时,可以锁住他的灵力,令他不得反抗。

因着这禁制,这万年来萧家的伴刀只要进阶丹境大圆满后,几乎没人能善终。

萧池南与朱运一同长大,又一同出生入死多年,感情甚笃。萧池南本应承过,在他进阶丹境大圆满后,便替他将这枚禁制悄悄毁去,给他自由。

朱运等了上百年,终于等到他进阶丹境大圆满。然而萧池南在去了趟萧家祖地后,竟然出尔反尔,拒绝毁去他元神里的神魂禁制。

萧池南没有同他解释原因,只是面色凝重地道:“对不住,我不能解开你的神魂禁制。”

朱运是伴刀,萧池南是他效忠的那一把刀。

他没有资格问为什么。

寡言如他,除了一句“是”,便再无他话。

往后十年,朱运惊觉他的修为竟然无所存进。他的资质虽不如萧池南,但作为萧家这数百年来最优秀的伴刀,自也不差,不该连着十年都毫无长进。

萧池南的修为却在这十年里突飞猛进。

朱运陡然想起南新酒曾与萧池南提过,伴刀者的那枚神魂禁制,本质上是一个主动献祭的法阵。

神魂禁制之下,万物皆可献祭,包括性命,也包括灵力。

朱运霎时间明白了为何自己的修为无所存进,而萧池南却能一日千里。

做了萧池南百余年的伴刀,朱运自忖是这世间最了解他的人。以他光风霁月的磊落性情,本不会做截取他人灵力之事。

然人心易变,初心难守。

萧池南自打离开萧家祖地后,一改从前从容无争的作风,开始长年累月地闭关。

偶尔朱运会从他目光中看见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或许便是这执着到近乎阴郁的目光,叫朱运觉得他变了。是以才会弃信毁诺,用神魂禁制夺取他的灵力,以供己用。

朱运依旧什么都没有问。

心底深处,他甚至松了一口气。好似这样,他便可理所应当地为自己谋求另外一条生路。

如今再回想,倘若当初他能开口对萧池南问一句“为何”,那么他们之间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只可惜开弓之箭无回头之路。

朱运注视着含笑望向自己的面具人。

当日便是这人带着他走进萧家祖地,让那位在自己的神魂上再落下一个禁制。

正是这一个禁制,叫朱运在紧要关头控住了萧池南。

萧池南陨落得极快,而朱运在萧池南身死前及时元神出窍,成功夺舍了戌游。

他到如今都不知这面具人的真实身份,只知他自称“东风客”,来历成谜,修为深不可测,剑术、阵法样样精绝。

性情亦是阴晴不定,上一刻尚在谈笑风生,下一刻便可手起刀落夺人性命。

陨落在那一夜的人,不管是萧池南还是戌游,都不曾料到,害死自己的竟会是身边最信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