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这还是王凌波第一次敲响赵离弦的房门。

自上山以来, 她一直恪守约定,从不试图踏入对方为自己画的禁圈, 倒是赵离弦来她房间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好似没了边界一般。

房门从里面打开,赵离弦这时候的表情却很耐人寻味,面上是猝不及防的惊讶,还有些恍惚。

王凌波笑了笑道:“没料到我会过来?该不至于吧?神君不是神识笼罩饮羽峰,我一路走来应是都在你眼下。”

赵离弦听她说话这才收敛了神色,也不回答她的揶揄。

实际上她猜错了,赵离弦惊讶的并不是她突然造访,而是听到她敲门, 什么都没想便把门打开了。

赵离弦一直清楚自己心里有个作茧自缚的圈, 不肯走出来也不让人进去。

这个房间就好似那个圈的显化, 是他自己为自己划出的宁静茧房。

有哪只蝉茧会乐意破开茧壳, 将自己丑陋如鬼,脆弱如汤的内里摊在人前?

本该的提防与尖刺还来不及竖起, 身体四肢就欢欣雀跃的把门打开了。

临开门之前甚至还替本就空旷无尘的房间施了个净洁咒。

此刻想来赵离弦都不知道那咒是谁下的指令,分明他当时脑子什么都没想。

心乱如麻, 赵离弦面上却一派从容,偏了偏头冲王凌波道:“进来说话。”

王凌波也不推辞, 坦然从容的走了进去, 对于赵离弦的洞府有些意外。

她以为会看到当时在七情镜内所见的, 竹林小筑中那个他幼时的房间,没想到竟是全然不同的面貌。

里面空寂寒冷,像是玉砌冰雕一般,最显眼的是一张巨大的石灵玄玉床, 通体莹白,王凌波一个凡人都能肉眼看到那上面流动的幽幽神光。

想来是世出无二的修炼圣品。

宽阔的开窗足有两丈长,今夜圆满的明月挂在窗外,月光与玉塌交映相接,叫人以目视何为吸取日月精华。

除了练功的玉床外,房内便是密密麻麻四处悬浮的玉简。

赵离弦并非一个多有条理的人,玉简归置的位置错落不一,像是夜空挂着的不规则星子,倒是将这数量庞大的悬浮玉简阵显得不那么吓人。

见她好奇,赵离弦随手往某处一摘,一枚玉简就飘到了他手里。

赵离弦道:“这些都是我多年收集的,大多是功法典籍,各界游志,你若想看可以来拿。”

剑宗藏书之巨本就是三界佼佼,能被赵离弦看上还收入房中的,自不是能轻易寻得的凡品

王凌波自然不会推拒。

赵离弦这才手一松,任那枚玉简归位,飘回的途中撞到了周围的玉简,发出风铃般清脆的声音。

赵离弦这才问:“你来寻我是为何事?”

王凌波毫不拐弯抹角:“神君一会儿可是要避开我单独前往渊狱与宗主会面?”

赵离弦顿时有些心虚,都不敢看王凌波的眼睛:“你,你为何知道?”

王凌波:“宗主已然吃够了有我碍事的亏,今夜想暗害于你,自然不要我在场。”

说着她还叹道:“其实宗主也算是太过草木皆兵了,若他能有把握瞒过神君你,我一个凡人又何德何能看出端倪。”

赵离弦都听得瞠目结舌,赶紧道:“不,你这就笃定此去师父会害我?”

“他虽对我有所欺瞒,却如何也不至于此,今夜一叙正是答疑解惑,怎就到你说这步?”

王凌波眼神幽幽的看着他,好似淌过惋惜和遗憾。

“既如此,神君便送我出剑宗吧。”

赵离弦顿时急了:“你要去哪儿?”

王凌波淡淡道:“我在剑宗虽未四处树敌,但乐见我消失者不知凡几。”

“我一身安危皆系于神君,但神君此番执意赴死,我自然要为自己的性命做打算。”

“宗内与我不共戴天者唯有宋姑娘,她如今自身难保暂且不论,其他人不过是不乐见我在神君身侧,想必只要离开剑宗,不久便会将我忘之脑后。”

“唯有宗主,今日可是当真让他气恼,但以宗主心胸气度,得偿所愿后约莫也不会与我一个凡人计较。”

赵离弦被她这条条句句,说得心中酸麻。

便是心中所想不与她相同,却也实实在在感受她的惊惧难安。

也罢,师父自己行迹不坦荡招致疑心,便不能怪她猜忌过重。

于是便道:“好,那你要我做什么?”

赵离弦原本以为要自己偷藏她带去渊狱,或是干脆不去赴约,不料王凌波并未提出叫他为难的要求。

只提出一计,以防备师父,赵离弦自然无不应承。

待二人事了,也正来到了子时。

赵离弦独自一人前往渊狱。

那从上悬挂下来的玄铁牢笼,垂落在幽暗不见底的深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