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往夜今宵
东山行宫内, 储君居所本是紫宸殿,但这一次,紫宸殿却并未启用。
太子亲下令谕, 要入住一年前行宫大宴时所居的东阳殿。
宫人们不明缘由,但主上有命, 自然奉从。
夤夜渐深, 山林呼啸风疾, 然越过层层宫墙之后, 已然削减八分,簌簌摇动殿外细树瑶花,隐约悉索密促的响。
殿内昏暗光幽,月华如水洒落。
帐幔尽数垂放下来,微微轻晃, 光影在薄纱之上辗转变幻。
仅隔着床幔,听得到殿内有细微缓慢的脚步声,是什么人在走动。
走得很轻,很慢,但越来越近,伴随似有若无、小心翼翼的呼吸。
一切,俱如去岁难眠的那一夜。
宗懔披了玄黑长袍, 撒发敞襟,独自于榻上静坐着,面无表情。
略看时, 他一动不曾动。
然细究,此刻袒显的每一寸肌膚上,俱已覆了薄濕的熱氵干。
鹿膳入腹,遍身筋脉血骨不受控地刺暴灼烧。
鹿血催气, 沿经络充涌百骸,——,额颞震跳。
掌指收攥愈紧。
目锋沉晦,锁着帐幔上,那道越来越深、越来越近的影子。
那一晚,也是这样。
她的脚步声细碎却不隐秘,轻易便叫他发现,让他惊醒。
她穿了薄软的素白丝裙,丝如长柔水,掩不住身段豐盈。
她已是人妇了,而他却还未曾尝食过情玉歡愛的滋味。
於是她便鑽了空子,探入亲王寝宫,誘他——。
她的身子軟如棉花,身上馥郁的暖香应当是从皮禸骨髓深处透出,眉眼施开柔情。
他被她捉住,便动弹不得。
须臾,轻易淪入石榴裙下,做了——犬臣。
红粉情多销骏骨,不任她騎縱便会發狂地悶,任她施为又极尽屈辱。
極寒極燥交替如风雹乱下,較煉獄更加煎熬。
他那时恨不能把她用鐵索锁住,让她自省究竟错在何处。
帐幔上的影子愈来愈暗,渐渐放大。
殿内晃荡的人终于走到了近前,站在床榻外,她似乎在犹豫,在疑惑。
他绷紧了下颌,眉心压沉,喉间,闷闷滚动。
良久,一只纤白的手从密疊纱幔的缝隙中,缓缓,悄悄,探了進來。
在他眼前,慢慢撩起织金帐纱。
先进来的是丝裙的裙摆,而后,梦中暧影脱幻成真,尽展眼前。
抬眼,只见妇人轻喘着气,眼意眉情如丝 颊不自然的殷粉。
就这么站着,手紧紧抓着纱幔的边缘。
她此时显然神智不大清醒,似醉似梦,全凭着混乱的记忆与骨子里的本能在行动。
他看着她立在几步外、痴痴望他面容。
视线沿着他躯,缓移,最后,定住,——。
她的腮更紅了些,檀口緩慢吐著氣,盈眸中膩纏的玉。
神搖意幻间,她轻呼出熱息,似乎——。
宗懔眉心一跳,额边一瞬青筋暴起。
长臂疾抬,将她腰一把环过。
她顺势軟倒在他身上,极躁的躯彼此深触融贴之时,俱是一颤。
郦兰心头脑昏昏沉沉,醉得很深,朦胧间身体因酒力而变得极熱。
被男人緊抱住后,忍不住環着他脖颈,贴得更緊。
她是可以这么做的,不知道缘由,但此时此刻她的意识就是如此告诉她。
——对她予取予求,甚至常常——,——。
但他今日反常的没有立刻开始喂她,而是沉声在她耳边说话。
“姊姊,你认得我是谁么?”宗懔鬓汗尽下,强抑住力,咬牙低声,“姊姊,你看看我是谁。”
“姊姊,你抬头看看。”
郦兰心埋在他肩上,撇了撇嘴,眼尾泛了泪花,眉心也紧紧蹙着。
……好烦,好讨厌。
为什么都要在她耳边说话,都说些她听得糊里糊涂的话……
她不想听,她一句也不想听,
她好难受……
低低哭泣起来,闷着声不肯抬头。
但她不回应他,他就紧接着折磨她。
明明他也快到繃斷的邊緣,——,但他还是继续说话,非得逼着她如他所愿。
“姊姊……姊姊,抬头……”
郦兰心抓紧了他肩处丝绸,实在受不住了,滑着泪慢慢抬起头。
下颌一瞬被捧住,抬起,昏暗阴影中,她看清他的面容。
“姊姊,我是谁?”他再问。
郦兰心缓慢眨着眼睛,似惧似疑,更多的是委屈。
抿着唇好一会儿,混乱的脑海才锚定一个答案——
“林敬……”她呆呆地回答。
话音飘出的时候,面前的人脸色倏然沉下。
“不对,”他的声音凛寒,一字一句,“是宗懔。”
然而这两个字如同刺电,传入她耳朵里后,她瞬间垂了脑袋,开始不断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