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如何放手(第2/3页)
让他母妃放心帮她,她若去了,她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丈夫和儿子,不会叫他们将来为了新人忘了她。
还说文安侯府毕竟是将她们养育长大成人的母家,她们做女儿的,即使出嫁,为母家多尽些力,本就是为子女的本分。
一言又一语,生生将他尚且有回圜之机的母妃逼得郁气攻心,就这么枉送了性命。
“……父王临去前,留了遗愿,要将文安侯府自京城中除名,将云家之人赶尽杀绝,日后,于礼法上我有愧于他们,唯此一愿,我身为人子,不能不偿。”宗懔面无表情。
但他不是那等心慈手软的人,会给文安侯府一个痛快。
他就是要让他们反反复复,在恐惧和希冀的来回里度日。
活着被开膛破肚,看着自己的五脏六腑一点一点被撕扯吃干。
半晌,磨蹭着她裙上,忽地道:“姊姊,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太过灭亲绝情?他们都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人。”
文安侯府毕竟与他血脉相连,且当年主谋的老文安侯已然受罚,早已入了土,他再行报复,实乃冤冤未了。
他已然能料到,日后他行事,史书之上必定记他一笔,文武百官也会私议他为君却心胸狭隘,狠毒不仁。
郦兰心听完许久都是怔怔的状态,心里百味杂陈,听到他问,才惊回神。
垂首定睛,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轻抚住了他的发鬓。
唇闭着,良久的沉寂,她不回答,他也不再言语,似乎是在等她回答。
但,又像是根本不指望她会说话。
其实她听清了他的问,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冤冤相报何时了。
可是……
“……其实,血脉有的时候,不那么要紧。”郦兰心脑里心里混沌着,思量来思量去,也没个结果,只能老老实实犹豫说出心里想法,“有些亲戚,确实不是好亲戚。”
而有些仇怨,也不是靠血脉和时间就能消磨掉的。
她没办法评判他要做的事到底是对是错,她不是什么当世名儒,也不是什么台谏御史,她只能说,她能够理解他的恨意。
“我……也很讨厌我的亲戚,其实,到现在,我还是有些恨他们,亲戚不亲戚的,也就那样。”恍惚着,缓缓说。
从前她在大伯父大伯母家的时候,最重的农活都是她在干,堂兄可以偷懒,堂姐可以有新衣裳穿,而她什么都没有。
有一次,她饿极了,偷吃了一个菜馍,被打得浑身血痕,还是念及需要她下地干活,他们才住了手。
说她不讨厌他们,那是假的。
而她更恨的,是宗族的那些老人,吃了她家绝户,连她爹娘的坟在哪里都不告诉她,她一度怀疑,是他们没有用心葬,挑的坟太偏,以至于他们自己都找不到了。
只不过这份恨意,在时间岁月里被渐渐压入心底,她再不甘,再难受,也没有办法改变了,那些当年做主这么做的宗族耆老早已死了个干净。
可再想起时,还是恨的,若是可以,还是想要讨个公道的。
“我也不知道你做的对不对,”皱着眉心,犹豫缓道,“但是,我觉得,也算不上灭亲绝情。”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人之常情而已。
更何况,她已经大抵确定,他这般性情,与幼年失恃,少年从军脱不了关系,比常人要偏执狠辣许多。
说实话,他要收拾亲外家文安侯府她不算惊讶,他忽然问她这句是不是觉得他心狠手辣,她才真的惊讶。
他什么时候有这般优柔情肠了。
深叹了口气,想着大概涉及亡母的事到底与往常不一样,她此刻还是不要刺激他的好,权当日行一善了。
静静任他伏在她腿上,也未曾看见他惊愕后灼烈起来的双眼。
宗懔不着痕迹,更霾紧了些。
恨不得,将此刻抱着的人囫囵吞吃入腹,好平了心口快要涨裂的疯动。
……她怎么会的,
她怎么会,
这么好呢?
他对她说这些的时候,根本没有想着她能理解他,不过是想让她知道,她应该知道的一些事。
至于那句问,也只是随心一说,不指望有任何结果。
她向来性情和善,善良得有时都过了头,而她怕他惧他,不肯说、也不会说哪怕一句喜欢他,既是这样,她又怎会安慰他。
今日在文安侯府,她就为了旁人拦了他一次。
可是她竟然,是愿意理解他的?
下颌都随着牙关咬紧,胸中火燎一般烧得生疼。
而且,他知道她的理解不掺杂半分假意,她做不来那些奉承讨好的献媚之举,就算佯装想做,很快也会崩塌。
他听得出来,她犹犹豫豫,缓缓淡淡里,发自本心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