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桐山街(14)
“你……”
杨知澄没反应过来,就被强硬地拖进了小门后。
宋观南一语不发,只拽着他穿过窄小的廊道。杨知澄一边踉跄地跟宋观南跑着,一边看见墙上依旧密密麻麻的指甲痕迹。
宋观南为什么会这样?!
杨知澄百思不得其解。
这家伙几乎没有清晰的自我意识,一直都冷漠麻木地跟在他的身边。除了极少数的时间,他从来没有表现出如此目的性。
杨知澄背后忽地又掠过那阵冰冷的风。风切过黏腻的空气,从他的背脊上一扫而过。奔跑中,他艰难地回过头,却只看见萧条的院子,和院中仍然矗立着的水井。
冷风呼呼地灌进他的肺部,水腥味愈发浓重。他们穿过狭窄晦暗的走廊后,视野一亮,竟是来到了一个新的院子。
新院子四周的屋檐拉得极长,层叠阴影盖住了一扇扇木窗。窗门紧闭,和前面的内院不同,原本应该糊着纸的地方却是空的,透过空荡荡的窗,能看见屋内的轮廓。
昏暗中,立着一个个人影。
那些人皆是背对着窗户,穿着粗布衫,身形瘦削,背脊僵硬地挺着。他们的后脑勺被头发盖住,只剩下一颗颗漆黑的头颅。
杨知澄只看了一眼,头皮就有些发麻。
直觉告诉他不能再继续看下去。但还没等他挪开眼神,其中一个背对着他们的人突然将脖子扭动了180度,猛地转过头来!
那张脸泛着怪异的惨白,眼睛像被抠出的孔洞,颜色漆黑。
杨知澄呼吸一滞,浑身上下泛起冷意。
这时,宋观南回过头,往屋里看了一眼。
那人的脖子一转,就这么重新回过头去,将漆黑的后脑勺对着杨知澄。
杨知澄心脏咚咚跳动,不敢再往旁边看,只敢盯着前方宋观南的背脊,一路向小院中央的房间跑去。
来到那间房门前,宋观南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紧闭的红木雕花门。
杨知澄感觉到一股森冷的气息从宋观南周身弥漫开来,驱散了令人窒息的水腥味。而正对着他们的红木雕花门轻轻颤动,过了一小会,一个女声忽然从门内传来。
“何人来此?”
女声清冷,竟带着几分肃杀之感。宋观南不答,只静静地看着那扇门,眼眸愈发漆黑。
“何人?”女声又问。
靠在宋观南身边,杨知澄没什么感觉。但一片死寂的院内似乎传来细小的响动,门窗晃了晃,好像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会,那扇红木雕花门忽然被推开了。
正对着门的,是两张太师椅。太师椅中间的桌子上,摆着瓶早已枯萎的花束。椅子后是一扇屏风,屏风上雕刻着模糊不清的花纹,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原来是你们。”
女声略略低沉。
杨知澄这才发现,那声音是从屏风后传来的。
“这么多年未见,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落到了这副田地。”
女声又说,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快意:“宋观南,你应当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你会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东西。”
什么?
杨知澄一怔。
他联想到那段记忆。
难道这个女人,认识记忆里的他们吗?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贸贸然开口。而宋观南却始终沉默,只定定地看着门内枯萎的花束。
“真是可怜,太可怜了。”女人笑了声,“只可惜,要不是我当年欠的债,我今天定要将你留下。”
宋观南忽然有了反应。他抬起头,冷漠地说:“到你还债的时候了。”
他出声,女人便瞬间沉默了。
院内安静了几秒,女人才笑了笑:“还,当然要还。”
随着她话音落下,那束枯萎的花突然缓缓立起,枝丫上白色的花朵倏然间绽放。
只是杨知澄仔细看去,却发现那束花竟然是纸做的。
白纸栩栩如生地折叠起,构造成一朵朵细小的花。在枯朽的枝丫上,显得惨白而诡异。
“屠夫。”她冷冷地说。
叫谁?
杨知澄一愣。
“是你。”仿佛能够明白杨知澄在想什么,女人嘲弄地一笑,“真厉害……你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杨知澄抿了抿唇:“你认识我?”
“我认识你。”女人说。
“你都忘记了。不过若是追根溯源,我们其实来自于同一个东西。”
什么意思?
杨知澄有些不解。
但他能明显感觉到,女人对他的态度和对宋观南的态度完全不同。对于宋观南,她几乎是嘲弄和厌恶的;而对于他……又好像多了些同病相怜。
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杨知澄大着胆子问:“抱歉,我确实都不记得了。您说的‘同一个东西’,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