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穿过两道月亮门, 道观的讲经堂内已经灯火通明。

中间原是住持讲经的台子,临时加了桌椅,略显简陋。周大人坐在中间, 脸色阴沉,带着一丝熬夜的疲惫。他揉了揉眼睛, “秉玉,做事要周到谨慎, 不能给人留把柄。要案不通报州府衙门, 又不叫济州知州,不合规矩。”

陈秉玉道:“岳父大人,我知道济州知州与妙清观素有往来,若转交他们,怕是风声早就泄露了。”

陈秉正上前一步,“大人, 此事牵连甚广,几事不密则害成。”

周大人扫了他一眼, 不置可否地指了指身边。陈秉正便在他旁边坐下,提起笔来,一副随时准备记录的样子。

林凤君和静月师太一前一后走上来,静月手上缠着镣铐,仍是一身道姑打扮。

陈秉正摆一摆手,林凤君就给她将镣铐解了。

周大人要拍惊堂木, 手顿了一下,拿戒尺代替了, 啪的一声,“静月,你可知罪。”

“大人明鉴, 贫道正在和徒弟做晚课,突然来了几个人,将我捆绑看管。请大人为贫道做主,还我一个公道。”静月师太神色平静,毫无惧意。

芷兰说道,“大人,民女状告妙清观住持在寺中暗设机关,凌辱良家妇女。”

“有这等事?”静月睁大了眼睛。

“你胡说。”林凤君叫道:“我是证人,那歹人分明就是从地下钻出来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陈秉正道:“经查,净室内有暗道机关,已经遣人试过,地洞修得极阔朗,爬过去便是藏经阁。你的徒弟们供认,藏经阁的钥匙都掌握在你手里,从不曾借给他人。”

“既然是歹人犯案,又何必用钥匙,翻窗翻墙都做得到。”

“这机关长达数十米,在观里挖土钻洞,身为住持不知情,似乎有些难了。”陈秉正不紧不慢地说道。

静月微笑着搓了搓手,“我说过,是先师在世时住持的翻修,我当时只是小徒弟,日日诵经,参与极少。我猜,大概是怕藏经阁起火,经书转移不便。”

“请问你师父的法号?”

“慧洁。聪慧洁净。”

“好一个聪慧洁净。”陈秉正点头,运笔如飞地记录。

静月拉下脸来,“先师在观中修行四十余载,道行既深,德望亦高。她老人家待香客极是温和,每逢有人求问,必细细开解,温言安抚。我当日只是个小孩子,偶有顽劣,她也只略略责备几句。济州、严州、江州各地百姓皆称她为”活菩萨”,每逢灾荒,她总将观中存粮散尽,自己却啜些薄粥度日。”

“翻修道观,大兴土木,所费当不下十万金。”

“香客们感念慈妙真人显灵,有求必应,所以捐赠极踊跃。高门富商捐千金者也不乏其人,所以正殿前立了功德碑,大人尽可以去查账。首辅叶大人不仅捐了五百两银子,还为山门题写了“福地洞天”四个大字。待道观翻修完成,家师了却一桩心事,这才端坐蒲团之上,淡然飞升,神色如常。消息传到京城,叶大人极为痛惜,又手书“慈悲为怀”,刻在她老人家墓前石碑上。”

她轻描淡写地将这段话说完,周大人脸色立时变了。他咳了一声,低声道:“秉玉,你随我出来。”

陈秉正心头一紧,手便停住了,险些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周大人低声道:“陈二公子,你继续问便是。将口供拿给我看。”

翁婿二人出去了。一时众人的眼光都落在陈秉正身上。芷兰听见静月的这番话,脸色苍白,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林凤君也大概看懂了,急得差点要跺脚,还是忍住了。

一片静默里,陈秉正站起身来,走到静月身前,“你师父既然选中了你做住持,想必对你十分疼惜。”

“的确如此。”她双手合十。

他看着静月的手,几根手指上伤疤叠着伤疤,让他想起宁七,“铜锅里烧热油,取铜钱,一枚,两枚,三枚,才能练得成。”

静月神色一滞,手不由自主地往袖子里藏。陈秉正说道:“你是出家人,却长着一双盗门的手。是进妙清观做道姑之前还是之后?”

她一言不发,半晌才道:“慈妙真人大慈大悲,师父收留了我,宽宥了我,我才有今日。”

陈秉正道:“功夫是她逼你练的吧。”

“我本来就是要饿死的人了。”静月脸上有一丝动容,“我这条命是她救下来的。”

“救了你,也不一定非要替她卖命。”他摇头,“你在那座白瓷神像前,借着盒子着火的工夫,将里面许愿的白纸取出,找人安排。所谓的显灵,不过是对症下药。”

“我听不懂这位公子在说些什么。”她又搓了搓手,“既然公子帮忙抓到了歹人,贫道感激之至。明日还有早课,劳烦将我的徒弟们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