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运河水流平缓, 两岸垂柳如烟。雨丝细细密密地落下来,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散开。正是繁忙时节,货船客舟在河道上往来如织, 樯橹相接。

前方水势陡然收紧,两岸青石码头延伸出丈余宽的木质闸口, 高悬“水关”匾额。黑漆拦船索横贯河面,八名玄甲兵丁按刀而立, 关旗在初夏的微风里轻扬。

“停船——验牒——”

关吏的唱名声穿过水汽, 大小船只应声落帆。

一艘普通的双层货船上,跳上来两个衙役,其中一个眉目清秀,正是男装打扮的林凤君,另一个便是宁七。

船夫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颤巍巍捧出路引, 宁七接过文书,指尖在官印处细细摩挲, 又举对阳光查验暗纹。

“江州货船,运瓷器的。”他目光扫过那深深的水线,做了个可疑的手势。林凤君已经急速奔向货舱,四处探看。

宁七开始盘问,“载重几何?可有夹舱?”

船夫小声回答。

过了一会,只听见楼梯上噔噔的声音, 林凤君重新回到甲板上,摇了摇头, “没有。”

宁七几乎掩饰不住失望之色,给文书扣上“验讫”的字样,“赶紧走吧。”

两个人重新回到岸边, 另外两个衙役也刚刚从货船上来,正是段三娘和陈秉文。

陈秉正穿一身官服,焦急地在岸边踱步,几个人对了一下眼神,不用开口就知道毫无收获。

林凤君心中有如百爪挠心,可还是努力保持镇定。她拍一拍手,“大家看得仔细些,越小的船越可疑,还有鞭炮的气味很冲,轻易掩盖不掉,留神运香料和咸鱼的船只。”

“知道。”

两组人又飞身上船,将几十艘船尽数仔细搜过。突然,队伍最后那只乌篷小舟突然加了速度,竟是从前方几艘大船的缝隙中挤了过去,像是要硬闯水关。

“快拦住它!”林凤君高叫道。

她眼看那小船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心中焦急,足尖一点,身形如燕般腾空而起,稳稳落在船头,雪亮的刀立刻出鞘。

船夫吓破了胆子,几乎要瘫在甲板上,“官,官爷……别这么拼命,我招了,我都招……”

林凤君出手如电,点住他的穴位。宁七和秉文入内搜了一圈,“师姐,舱内有夹层,他只是个贩私盐的,大概几百斤是有的。”

林凤君呆呆地看着灰蒙蒙的江面,握紧了拳头。随即她掏出脖子里的哨子,拼命地吹了几声,尖利的声音传得很远,可毫无回应。远处的一切都被那低垂的浓云压得透不过气。

陈秉正摆一摆手,冷冷地对船夫说道,“走吧。”

段三娘替他解了穴。那船夫不敢相信,定了定神才叫道:“谢谢青天大老爷……”

林凤君一动不动,眼睛绝望地看向空中,试图瞧见两个五彩斑斓的影子。可是天阴得厉害,七珍和八宝没有一点动静。“你不是说这里是去铜盘岛的必经之路吗?会不会有别的河沟?”

她语气已经是憋不住的焦躁,陈秉正握住她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按时间算,从济州出发要过水关的货船私船,都在这里。”

“除非,他没走水路。”她摇一摇头,“也许是几辆马车,走陆路。”

“你是开镖局的,应当更清楚,马车动静大,拉的货物少。何况那里是临海岛屿,马车如何上岛?”

“那怎么办?”她跺一跺脚。

段三娘道:“东家,不如咱们沿着水路再往回寻找,说不定……”

陈秉正忽然心中一动,他招一招手,叫了一个水关的小吏,“将过关防的船只清单给我拿来。”

“大人,早上水关一开,船只都在等着。”他转了转眼睛,“除非……”

“除非过去的是官船,不用查验。”陈秉正冷下脸来,“今天有没有官船?”

“有。”小吏忙不迭地点头,“卯时三刻,太阳刚要出来的时候,有一艘很大的三层货船,挂着清河帮的旗子,文书上有漕运衙门的印,我们就没查,给放过去了。”

陈秉正不动声色地将小吏打发走,“这就是了。根据江原传来的消息,隔十天会有船发往沿海方向,可是情况不明……”

林凤君紧盯着他:“莫非……我爹是混到了那船上?”

“八成是。”

林凤君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两步,几乎站立不稳。“不是雇了一艘小船,是大船……我爹他根本就没打算回来。”

一时间众人都慌了,陈秉文脸色铁青,“师父不会的。”

“他一定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走的,说不定已经……”林凤君自言自语,随即拔足狂奔,“快找船,我要跟他一起去。”

陈秉正高声叫道:“娘子,你必须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