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天刚破晓, 山间起了大雾,浓得化不开。林凤君骑马走在镖队的最前面,正前方便是山谷。

她勒住缰绳, 抬手示意身后十几辆镖车停下,“起雾不散, 鸟兽噤声。有可疑。”

整支队伍瞬间绷紧了,“东家, 咱们怎么办?”

“等太阳出来, 雾散了再过。三娘,你带人守东侧。”

“是。”

话音未落,只听见尖锐的破空声响,一支箭瞬间穿过浓雾,直奔段三娘的面门。

段三娘侧身闪了一步,堪堪避开。她翻身下马, 动作干净利落,顺势抽出腰间双刀。雾中黑影幢幢, 数不清有多少人。

“镖车围圆!”林凤君高喊了一声,“别慌,听我号令——”

十几个蒙面人从三个方向压来,手里握着刀。

林凤君叫道:“合合吾吾。吃轮子饭的?”

打头的含糊着说了一声,“链子的。”

林凤君心中一宽,估计是新上山的土匪, 她脸上堆出客气的笑脸,从怀中取出一锭元宝, “济安镖局,身上有几个彩头,给弟兄们添点茶钱。”

打头的瞥了一眼, 站在原地没动。她想了想,又取出一锭:“常在这里走,拜个路子。我们吃的是弟兄们的饭……”

“合吾。”

打头的上前一步,作势要接过银子。林凤君刚松了口气,那人猛然拔刀出击,刀势狠厉直劈她左肩。

她向后闪身,抽刀在手,直奔对方咽喉。那人刀刀进逼,尽是杀招。林凤君手上却更快三分,双方过了十几个回合,难分胜负。剩余几个人已经和镖师们战成一团。

“东南角,缺口,死阵!”她突然扬声,镖师们将那一角牢牢锁住,力战不退。

那人将刀上挑,便要刺向她的眼睛。电光石火之际,林凤君不退反进,左手刀架住攻势,右手向腰间摸去。

“轰”地一声响,山谷间惊起一群飞鸟。浓烈的硝烟味瞬间弥散开来。那人胸口炸开一团巨大的血洞。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手中长刀“当啷”坠地,仰面倒下。

林凤君持铳的手被震得微微发麻,火铳的管子冒着青烟。

众人都看得呆了一刹那,蒙面人停下动作,发出几声短促尖锐的的呼喝,在大雾中奔逃而去。

几个年轻镖师还要去追,林凤君长长地吹了几声哨子,他们站住了,目光游移不定。

“这些人彼此掩护,进退有度,不像寻常山匪。小心埋伏。”她将火铳收起,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确认他死透了,才俯身将那人蒙面的黑布解了。

晨光终于刺透浓雾,照亮那人狰狞的脸,黝黑粗糙的皮肤,剃得古怪的发型,不是山匪,竟是倭寇。

她大吃一惊,看向段三娘,“倭寇怎么会说春典?”

段三娘想了想,“那几个人逃走时的身法,有点像清河帮。难不成是一些镖师逃走之后,投奔了倭寇?”

“也有可能。”

她命人检查了这人全身上下,再没有什么发现。镖师问道:“东家,要不要挖坑将他埋了?”

林凤君冷着脸道:“这不是江湖人,不必守江湖的规矩。浇上火油,就地烧了。”

“是。”

一团火焰照亮了山道,她翻身上马,声音平稳如常,“天黑前必须抵达济州,大伙儿都等着这批救命的药。”

风卷起镖旗,猎猎作响。

傍晚时分,林凤君赶到了济州城。还没走近庄子的大门,她就闻见了浓重的血腥气、草药味,还有一丝隐约的腐败气息。娇鸾站在门口迎接,脸色苍白地指挥镖师们卸货。

林凤君走进武馆。演武场上的兵器已经被搬走了,空地上铺的是一排排门板与稻草垫。大娟和小娟蹲在门槛边磨刀,刃口沾着深褐色的旧血渍,在磨石上一来一去,发出“沙沙”的单调声响。她们穿着半旧的青色衣裤,袖口高高挽起,手臂上溅着几点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忽然听见屋里爆发出一声惨嚎,像野兽被捕兽夹子锁住的声音。她们的手停顿了一瞬,随即又低下头,磨刀的动作并没有停。

嚎叫声中,还夹着含糊的呜咽,芸香低低地唱着曲子,像是在安抚:“锦衣绣袄兵十万,枝剑摇环,定输赢此阵间……”

半露天的厨房架着几口大锅,底下柴火不息,咕嘟咕嘟地熬着药汁。青棠带着几个丫头用木棍搅着汤药,苦涩的蒸汽混着炊烟袅袅升起。

陈秉玉穿着一身铠甲,抱着双臂,神色凝重地站在堂屋门口。林凤君走上前去:“大哥,我回来了。”

他像是把魂儿从九重天外拉了回来,“哦,弟妹。”

林凤君看他的样子,便知道战事激烈,互有胜负。“大嫂怎么样了?”

他微微点头,“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