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3/6页)
“我们不必动硬的。我们只需要狡猾行事。”
“好吧。告诉我,你打算使什么花招把她们轰出房间。”
“嗯,让我们现在来想想看。”吉他站住脚,在一根电话线杆上蹭着后背。他闭上眼睛,既像心不在焉,又像冥思苦想。奶娃眺望远处的天际,想得到点启示,时而向旧车场的平屋顶投上一瞥,他看到用作“尼尔森·别克”公司总部的长长的低矮建筑的屋顶上有一只泰然自若的白孔雀。每当面对现实犹豫不决时,他常做清醒的梦,这白孔雀就是这么回事吧,但他此刻准备承认它的存在,这时,吉他睁开眼睛说:“他妈的!那家伙从哪儿来的?”
奶娃松了一口气,“该是从动物园来的吧。”
“那个破破烂烂的动物园?那儿除去两只疲惫不堪的猴子和一些蛇之外,任什么都没有。”
“这么说,是从哪儿来的呢?”
“鬼晓得。”
“看——她飞下来了。”奶娃又一次感到他那种一见到能飞的东西就会有的不可遏止的兴奋劲头,“摇摇摆摆地飞行,看她那神气样子。”
“是他。”
“嗯?”
“他。那是雄的。只有雄孔雀才有那五光十色的尾巴。狗娘养的。看那个。”那孔雀抖开了尾屏。“咱们来抓住它。来,小奶。”说着,吉他就抬腿朝栅栏跑去。
“干吗呀?”奶娃一边在后边赶,一边问,“抓住他又怎么样?”
“吃掉!”吉他嚷着。他轻松地越过围着车场的两排管子,从另一头包抄那只孔雀。他把头偏向一边来迷惑那只鸟,而孔雀此时正神气地在一辆深蓝色的“别克”车周围迈着方步。孔雀已经收起了尾巴,让尾端拖在沙砾中。这两个人则站着不动,盯着看。
“这家伙怎么会飞得还不如一只鸡?”奶娃问道。
“尾巴太大。那色彩斑斓的尾巴把它压下来了。就像虚荣心。有了那玩意儿,人就飞不起来了。要想飞,你就得扔掉那压分量的玩意儿。”
孔雀这时跳到那辆“别克”车的引擎盖上,又开屏了,闪光的“别克”车相形之下黯然失色。
“柴捆。”吉他轻轻笑着,“白色的柴捆。”
奶娃也笑了。他们俩又看了一阵子,然后离开了旧车场和那只纯白的孔雀。
孔雀给他们提起了精神。现在他们不再继续争论怎么去行窃而是开始去幻想,等金子得到合法偿付之后都能买些什么。吉他抛开了他近日的苦行主义,让自己在以往的白日梦里纵情驰骋:他该买些什么给他祖母和她的弟弟,给在他父亲死后从佛罗里达前来协助抚养他们的比利叔叔;他要给他父亲的坟墓买上一块墓碑,“上面刻着百合花的粉红色墓碑”;然后再给他的弟弟和姐妹们,还有外甥们买点东西。奶娃也幻想着,不过不是吉他所说的那些不能动的东西。奶娃想买船、汽车、飞机,还要指挥一大队水手。有了这笔钱,他会变得异想天开、慷慨大方、神秘莫测。可是,当他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大谈打算干些什么和计划怎样生活的时候,他意识到他声音里有一种虚假的东西。他想要那笔钱——他相信他是十分渴望的——但是除去匆匆离开这城市,远远躲开非医生街和“桑内”店,还有玛丽酒家,还有哈格尔,他想象不出一种与目前截然不同的生活。他无法深入到吉他的谈话中去,吉他在大谈给他自己和弟弟买漂亮的衣服,请比利叔叔吃豪华大餐,还要赌上一周时间的纸牌,赌注要摊开一码半那么长,押一次就是两块两毛五。对吉他开列的这张清单,他尖声叫喊着“哇哦”,可是由于他自己的生活并非不愉快,而且在舒适之外还有点奢侈,他觉得偏离了重心。他只是想远离父母的过去,也就是他们的现在,也就是威胁着要成为他的现在的那种生活,另辟蹊径。他痛恨他父母关系中的刻毒成分,那种各执己见的互相攻讦。他对这种关系尽量视而不见和不予过问,而这种努力似乎只有在他追求轻松来打发日子时,才稍微起点作用,可效果也不大。他竭力不去承担责任,也不想感情用事,并且回避着判断和决定。他想知道得越少越好,只想感受那种痛痛快快过上一天的亲切劲儿,只想引起值得别人好奇但不必竭诚尽忠的兴趣。哈格尔已经把她的竭诚尽忠奉献给他,而且过分戏剧化了,使他再也无法接受。他一直相信,他的童年是枯燥无味的,而且麦肯和露丝给他的知识是一种包藏在病毒外壳中的记忆,带有浓重的疾病、痛苦和不肯原谅的心情的气味。他的反抗虽然微乎其微,却始终有吉他陪伴或分担。而最近这种“杰克和豆梗”(这是一则在欧洲广泛流传的童话,讲杰克爬上一株神奇的豆梗,在仙人的指引下,盗窃了巨人的宝贝,从而发财。)式对自由的企求,即使是由他父亲恩赐的——几乎是指定的——还有某些成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