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6/15页)
而且没有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敢在纸上把她女儿的属性列在动物一边了。不。噢不。也许贝比·萨格斯会操这份心,忍受这种可能性;但塞丝拒绝了——至今仍然拒绝。
丹芙听见她在屋角的椅子里说了这许多许多,就为了说服宠儿——她认为唯一必须说服的人,她过去的做法是对的,因为它发自真挚的爱。
宠儿把肥胖的嫩脚支在座位前面的椅子上,把没有纹路的两只手搁在肚子上,望着她。她什么也不理解,只知道塞丝是那个夺去她的脸的女人,把她留在一个好黑好黑的地方蜷缩着的女人,忘了微笑的女人。
丹芙总归是爸爸的女儿,她决定去做那些必要的事。决定不再依赖人家把东西留在树墩上的好心了。她要找个地方把自己雇出去;尽管整天把塞丝和宠儿留在家里,让她提心吊胆,不知道她们哪一个会闯什么祸,但是,她逐渐认识到,自己在房子里存在与否,根本影响不了她们的所作所为。她养活着她们,她们则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们想咆哮就咆哮;她们发脾气、作解释、提要求、趾高气扬、畏葸退缩、哭天抢地,乃至相互激怒到暴力的边缘,然后跳下去。她开始注意到,就是在宠儿安安静静、恍恍惚惚、自顾自的时候,塞丝也还是要把她激起来,嘟囔着小声辩解,澄清几点事实,来向宠儿解释曾经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怎么到了那一步。好像塞丝并不真想得到饶恕,而只是想遭到拒绝。当然,宠儿也毫不客气。
总得救救谁,可除非丹芙找到工作,不然,谁都不能得救,那样的话,也就没有什么人需要回家照看了,丹芙也就不存在了。她有个自我,需要去期待、去保存,这是个新的想法。而且,如果丹芙去为半只馅饼道谢的时候,没碰上内尔森·洛德正从他奶奶家出来,这个想法也不会出现。他不过笑着说了句“保重你自己,丹芙”,可她听到的却是字面本身的含义。上一次他对她说话时,他的话堵住了她的耳朵。这一次,却让她的脑子开了窍。她一边给园子除草、摘菜、做饭、洗衣裳,一边打算好了做什么和怎么做。鲍德温家的人最有可能帮忙,因为他们以前帮过两次。一次为贝比·萨格斯,一次为她妈妈。为什么不再帮帮第三代呢?
尽管在日出之前她就出发了,但是,她在辛辛那提的街道中迷了这么多回路,赶到的时候,天已过了晌午。那所房子坐落在人行道后面,高大的窗户张望着喧哗、繁忙的街道。来开前门的黑女人道:“有事吗?”
“我可以进来吗?”
“你想要什么?”
“我想见鲍德温先生和太太。”
“鲍德温小姐。他们是兄妹。”
“哦。”
“你见他们干什么?”
“我在找工作。我觉得他们可能知道一些。”
“你是贝比·萨格斯的亲戚,对不?”
“是的,太太。”
“进来吧。你把苍蝇放进来了。”她把丹芙领进厨房,说道:“你先要知道该敲哪扇门。”可是这话丹芙只听见了一半,因为她踩到了又软又蓝的东西。在她四周,都是又厚又软又蓝。玻璃盒子中塞满了闪闪发光的东西。桌上和架子上是书。珍珠白的台灯都安着明亮的金属底座。有一股气味,酷似她洒在祖母绿密室里的香水,只是更好闻些。
“坐吧。”那个女人说,“你知道我的名字么?”
“不知道,太太。”
“简妮。简妮·威根。”
“你好吗?”
“不错。我听说你妈妈病了,是这样吗?”
“是的,太太。”
“谁在照顾她呢?”
“我。可我必须找个工作。”
简妮大笑起来。“你知道吗?我从十四岁起就来这儿了;我记得,当初贝比·萨格斯来的时候,正好坐在你坐的地方,就跟昨天似的。白人把她带进来的。她就是那样得到了你们住的房子。还有别的东西。”
“是的,太太。”
“塞丝出了什么事?”简妮靠着室内的洗碗池,抱起双臂。
只需付出一点,可在丹芙看来却很大。她如果不讲出来——和盘托出,谁也不会帮助她的。很显然,简妮就不会帮忙,也不会让她见鲍德温兄妹。于是,丹芙对这个陌生人讲了她没对琼斯女士讲的话,来报答简妮,因为她承认鲍德温兄妹需要帮手,尽管他们本人都不知道。那儿就她一个人,现在她的雇主们老了,她不能像从前那样照顾他们了。她越来越多地被要求在那里过夜。也许她能说服他们,让丹芙值夜班,吃过晚饭马上就过来,姑且说,也许一直顶到吃早饭。那样的话,丹芙可以白天照顾塞丝,夜里挣点东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