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二(第14/34页)
我想现在到了合适就“它”再多说几句的时候了。尽管当然不存在什么“合适”的地方或时间,因为并没有标明此时或彼时是“它”开端的特定时刻。但确实会到来某一个时期,那时每个人都在谈论“它”。直到最近,我们才知道此前我们一直不曾这么做过。近来我们的生活中有了一种不同的成分。
也许我该做得更好一些,以尝试充分地描述“它”来开始这篇纪事。而记录下任何事情不以这种或那种形式让“它”充当主题可能吗?也许,“它”是全部文学和历史的暗线,犹如在一行行文字间用隐形墨水书写,等隐形文字显现时,那醒目的墨迹使我们已熟悉的印刷文字暗淡无光,就像个人的或公众的生活意外地展示出来,我们在那里看到了我们从未想过可以看到的东西——我们见识“它”仿佛是事件和感受的骤然涌现……说得倒是不错,可“它”是什么?……我敢肯定从世界上有人存在的那一天起,“它”就在出现危机的时候已这样被准确地谈到了,因为正是在危机中“它”才显形,我们的自负在它的威力面前俯首称臣。因为它是形同地震的一种威力,一种强势,一颗恶意毕露、夜夜逼近的来访彗星,对这颗彗星的惧怕污染了全部的思想。“它”可以是,曾经是瘟疫、战争、气候突变、扭曲人们心灵的暴政、宗教的残酷迫害。
简而言之,“它”这个词表示不能自立的愚昧或无法自救的认识。这个词表示的是人的缺陷?
“你听说了有关的什么新消息吗?”
“某某人最近说这……”
等到“你听说了有关的什么新消息”阶段,“它”已将一切都吸收到其自身,人们询问人世间在发生什么、什么在改变人世间时不可能再有别的含义了,此时情况还要更糟。它。只有它了,这个比“他们”要坏得多的词,因为“他们”至少也是人,可以被打动,像我们一样无能为力。
“它”在这个历史时刻,最重要的也许是某种终结意识。
艾米莉会如何用话语描述她的感受?或许她会描绘有关她打扫落叶的那个景象——她在一个邪恶的花园里打扫,巫师的徒弟对潮水般的枯树叶施了魔法,不管她如何付出更大的努力,都不可能打扫干净。她的责任感只是通过形象表达——她不能这么说自己:是的,她是个好女孩,不是脏兮兮的坏女孩;作为好女孩,她必须珍爱和保护她软弱无力、总是满不在乎带着和蔼微笑的弟弟,她的孩子。他松松垮垮、有气无力地坐在那里,散发着浓烈的白色羊毛料子的潮湿味道。她会这样说:“事情真艰难。一切都那么困难,付出这么多的努力,有这么重的负担,所有那些在那所房子里的孩子们,除非我整天盯着,没有一个能帮得上忙,他们使我变成了暴君,还取笑我,可没必要这样,要是他们做他们该做的,事情就可以平等,轻松,可不行啊,我总是得统管一切,梳他们肮脏的头发,检查他们是否洗过,再加上他们饮食不合理引起的各种病痛,政府供应的消毒剂的难闻气味整天不散,琼就是这么得病的,我愁得都快发疯了,她一直不舒服,但找不出具体原因来——事情就是这样,就找不到让情况好转的有利因素,我干啊干啊,事情总是那个样子,好像有了转机,然后一切都化作乌有。”
这可能就是艾米莉对那个时代的说法。
一天,琼和艾米莉一起回到了我的公寓,大概是琼被接纳为成年女人的两星期以后,我这么说是因为这是她自己明显感觉到的,她的身体和每个方面都起了变化。她的经历在脸上留有痕迹,以她悲惨流浪儿的做派,这张脸甚至比以前更加无所戒备了。而且她看上去比艾米莉要大。她还是孩子腰身的平厚身材,胸部发胖却没有成形。焦虑或爱恋,使她吃得很多,增加了体重。在我们眼里,这个十一岁女孩的样子就像中年妇女:厚实的劳动者的身体,顺应、似乎总是能顺应的脸,两种对立的品质——受害者的忍耐无助和沉溺者的敏感好奇。
琼身体不好。问她的话,她回答说不是刚开始的,“相当长时间了”,她一直感觉不好。有什么症状呢?她回答:“我不知道,只是感觉很糟,你知道我的意思。”
她腹部疼痛,还经常头痛。她精力不足,不过别期望瑞安家的成员会有充沛的精力。她“只是哪儿都感觉不舒服,反反复复,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