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二(第21/34页)
我住的这幢楼里有一位女士,她带了一些食物去看看“是否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却遭到了两个孩子的袭击。她把食物递给他们,他们当场就吃了起来,撕扯,啃咬,互相吼叫。她在一边等着,想跟他们谈谈,想提供帮助、更多的食物,甚至住的地方。他们把食物吃光就走开了,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坐了下来,这里是地铁出口附近的一个旧仓库,整个地面都长起了野草和灌木,这个地方既可躲藏又很宽敞,因此需要的话她可以迅速逃走。而她确实需要逃了……她坐在那里时,看见四周都是悄悄接近她的孩子。他们拿着弓箭。正像她所说的,简直不能相信。“他们真的无可救药了”这句话竟轻轻对他们说了出来,既指她无法为他们做点什么,又指他们所做的冒险事情。她内心充满恐惧,认识到他们不理解她。不,这意思不是他们听不懂她的话,因为他们彼此在用可辨认的词语进行交流,即便不成句,那也是词语,不是咕噜声、狂吠声或尖叫声。她继续坐着,知道一时的冲动就足以令那些孩子张弓搭箭,一支箭便会朝她飞来。她尽可能地继续说下去。她说,那就像是在真空里说话——那是她一生中最怪异的经历。“当我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只是孩子,这是我那笨脑瓜子怎么也接受不了的,他们只不过是孩子……但他们很邪恶。我终于站起来离开了。这时最坏的事情发生了,他们中的一个从我身后追上来,用力扯我的裙子。我简直不能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知道他轻易就会用刀捅我。他嘴里嘬着手指头,正扯着我的裙子。他咧着嘴笑。这只是一时的冲动,你觉得呢?他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紧接着我听到一声大喊,他们都来追我了。我跑啊跑,我能告诉你的是,我跑进了拐角处的老广场饭店才算逃脱,我把自己关进四层的一个房间,一直待到天黑,才把他们甩掉。”
这些孩子就是杰拉尔德决定他的大家庭必须去救助的人。有适合他们住的地方吗?总有地方吧,要是这个地方住不下,路对面还有其他的大房子,也许艾米莉和他可以同时管理两所房子?
有许多反对这个主意的声音。每个人都反对,艾米莉也不赞成。但杰拉尔德把反对意见压了下去——他总是这样,因为毕竟是他养他们,给他们吃的和用的,是他肩负着责任。要是他说可以这么做,那么也许……他们只是“小孩子”,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错。“只是一帮小孩子,我们怎么能让他们在那里烂掉、死掉呢?”
我相信那所房子里的其他人都用“反正他们不会来的”来安慰自己。但他们想错了。杰拉尔德能使人们信任他。他全副武装、样子很显眼地进入地铁。是的,他吓了一跳……他们从洞里、角落里和坑道里爬出来,他们似乎没什么光线也能看清东西,而他借着火炬光还看得模模糊糊。他是独自去那里的,既然他们与每个人为敌,他也就是一个敌人。他送给他们的东西,他们甚至都不知相应的词语怎么说。可他有能力使他们跟从他。他从地铁走回来时,就像彩衣吹笛人[4],二十多个跟来的孩子吵吵嚷嚷跑遍了整所房子。他们开门关门砰砰巨响,用拳头砸穿窗户上珍贵的聚乙烯板。闻到正在烹煮的食物味道,他们就成群地站在一起等候食物端来。他们看到年龄和他们相仿的孩子们,以及成年人都坐下等候,这情景令他们感到大为惊讶。好像他们也被驯服了,或至少暂时把习惯方式抛到一边。或许他们是感到好奇?他们不会在桌边坐下的——他们从未这样做过,他们也不会有秩序地坐在地板上等别人递上食物,而是站着从经过他们面前的托盘里攫取食物,囫囵吞下。他们明亮却冷酷的眼睛观察着眼前的情景,试图理解这一切。当没有足够的食物满足他们被激起的期望时,他们就尖叫着、讥笑着跑遍房子的各个角落,砸烂一切。
这个大家庭马上就破裂了。杰拉尔德听不进原有居住者的诉求。那些孩子原先的境况有令杰拉尔德不能容忍的地方。他必须把他们安置在这里,必须试一试,他是不会将他们撵走的。此时事情已经来不及补救了。其他人离开了。不出几个小时,杰拉尔德和艾米莉就发现他们的“家庭成员”都走了,于是他们成了这帮野蛮孩子的养父母。杰拉尔德显然真的相信可以教给这些孩子为每个人利益考虑而制订的规定。规定?他们不可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会有房子就如同一部机器的想法。他们破坏一切,把花园里的蔬菜连根拔起,坐在窗口像猴子那样朝过路人扔脏物。他们醉醺醺的,他们自己学会了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