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10.死了一半(第2/5页)

“呀!”我心里暗暗吃惊。

“是古清君啊。古清,这位是朔美。”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他笑着说,一张和蔼的笑脸。无论多么透白,但那份豁达还是能让人感觉到南方的天空。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

老板很久没有见到龙一郎,见龙一郎突然出现,高兴地和他交谈起来。

我陪着古清。在昏暗而柔和的灯光下,他像是一尊雕塑。

“我在塞班岛有妻子。”他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

你瞧你瞧,那种事即使不说,我也绝不会引诱男友的朋友啊,我心里想。

“是吗?”我嘴上应道。

然而,他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我觉得她一定能和朔美成为好朋友的。”他笑了。

“是那里的本地人?”

“不是,是日本人。她的名字叫‘花娘’。”

“花娘?是吗!”

我为对方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却讲出如此粗鲁的话来而感到吃惊。“花娘”,不就是供男人们发泄的下贱女人的意思吗?哪里的父母会给女儿起这样的名字?

“听到她的名字,大家都很吃惊。她的父母很不近情理。”古清好像在回答我的疑问,“我简单介绍一下她的身世。她母亲是一个酒精中毒的酒鬼,在生下她以后第三年跌死了,她父亲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她是她母亲和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生下的孩子。父亲感到很生气,大吵了一场,瞒着母亲去区政府给她申报了这个名字。”

“是吗?”

“而且,她父亲是个不务正业的无赖,在她母亲去世以后没有能力养育她,就把她送进了孤儿院。据说她在孤儿院里待到十六岁时,跟着男人来到了塞班岛。在塞班岛,‘花娘’这个词没有任何含义,所以她活得很快乐,索性真的当花娘,靠自己的原始本钱生活。”

“哦。”

他的脸上依然不失笑容,说得很清淡,显得很不可思议,就连他那嘶哑的嗓音都似乎很神秘。

“不过,自从遇见我以后,妻子就好像找到了天职。她有着一种特殊的才能。”

“什么才能?”我问。

“据说她出生时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她在娘胎里就感觉到母亲在恨她,但她只是一个胎儿,回天乏术,不可能逃离娘胎,胎儿和母亲是靠脐带连在一起的,所以即使不想听,不愿意感受,也不得不继续感受着。她与其他东西的交流,就是出自那种悲哀和一心想要逃避的渴望。”

“你说的‘其他东西’指什么?”

“就是灵魂。”他脱口而出。

呀,真倒霉!我心里想。

“在塞班岛上,她现在不再做搂抱男人的行当,而从事安慰灵魂的天职。她用歌声来祭拜死者。”

“唱歌?”

“是啊。你一定要去听听她唱歌。”他一副不无得意的样子。

“塞班岛那样的地方有很多灵魂吧。”我说。

“是啊,有很多。我离开一下。”

他起身去洗手间。

龙一郎望着我这里说:“你们好像谈得很投机啊。”

“这个人很特别啊。”我说。

“不过,他说的基本上都是真话,他一句谎话也不会说。”龙一郎说。

我心想:既然龙一郎这么说,看来古清不会说谎吧。

但是,接下来会怎样?因为事情太蹊跷,我摸不着头脑。

临走的时候,我对古清说:“向你夫人问好。不过,我真的能和经历这么丰富的人成为好朋友吗?”

“没问题。我敢保证。”

月光轻轻地洒在街道上。他那浅色的眼睛透明而漂亮。我明白了,他特殊的地方不是在肤色,也不是话语,而是笼罩在他身上的氛围,就好像月光下的海滨和白昼的墓地那种空气的气味,是光辉和死亡共存的混沌的感觉。他就是那样一个人,我是第一次遇见那样的人。

文字变得模糊不清,音乐从远处传来。我开始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

就在这个时候。

飞机晃动了一下,我猛然惊醒的一刹那,“荣子”突然闯进我的脑海。那种气味,那种画面,那种感触,所有的信息都朝着我蜂拥而来。

我慌了神儿,头脑一阵晕眩,坐立不安,飞机随即恢复了平稳,但我的心却不断地剧烈跳动着,久久不肯平息。

刚才跃入我脑海里的荣子的眼睛、头发、背影、声音,忽而变成碎片,忽而形成一个整体的形象,还有不断闯进来的有关我们两人的回忆,非常生动,非常清晰。我怎么也坐不住了,猛然下意识地站起身去洗手间。

在银色的小房间里,我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在《闪灵》[1]的原作里描写着这样的场面:少年主人公让自己的意念飞越时空去求助。

难道是荣子在呼唤我?荣子的身边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