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6/11页)

跟很多年轻人一样,他也受够了自己的父母。他们都勤劳善良,喜欢朋友,热爱自己打拼出来的事业,也喜欢摩门教堂中那种兄弟般的氛围。但对他来说,父母是世界上最乏味的两个人。

他的父母生活幸福,这也让他很不愉快。小的时候,父母很疼爱他;但是长大以后,他变得非常难管,父母甚至开玩笑是否当年在医院里抱错了婴儿。他们在他成长的每个阶段都录制了家庭录像:婴儿时的他在地上爬;假日里,还是幼童的他围着房间蹒跚学步;小男孩时他第一次留校;他从文法学校毕业;他获得高中英语作文奖;和父亲一起钓鱼;和舅舅一起打猎;等等。

十五岁以后,他拒绝再被摆布着照相。他对胶片记录下的生活里那种单调琐碎感到恐怖,自己仿佛像一只昆虫,过着由程序控制好的永远一成不变的生活。他决心永远都不要过父母那样的生活,却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想法本身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单调。

不过在长相身材方面,他跟父母倒是相差甚远。他们高个,金发,中年之后有些发福,而大卫却是深色皮肤,瘦长而结实。父母会拿他们外表的差异开玩笑,同时又说他长大以后,就会更像他们了,结果这让他内心充满恐惧。到了十五岁,他就对他们显出一副冷冰冰的态度,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对他的爱虽然一如往日,但当他离家去了杨百翰大学,他们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长相英俊,头发乌黑发亮。他的五官是典型的美国人,挺直的鼻梁,大嘴巴但并不厚重,下巴前突但并不吓人。如果你刚刚认识他不久,会觉得他比较活泼,因为他说话时会频繁地做手势。但是有时候,他也会变得无精打采,整个人都毫无生气,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在大学里,他因为聪明活泼而很招同学们的注意,但是跟同学们在一起时,他又有些特别,对别人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有时候言行举止非常伤人。

实际情况是,大卫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名成为英雄,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多么与众不同。

遇到女生时,他的反应是自信中带一点害羞,因此一开始很容易受到女生的青睐。她们发现他很有意思,便和他谈一段恋爱,但是所有的爱情故事都不长久。他总是推三阻四,拒人千里之外。最初几个星期,他还精力充沛,幽默感十足,但接着他就我行我素了。即便是做爱的时候,他也完全不能投入,好像不想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一样。在爱情领域,他最大的失败就是他坚决不肯对恋人表示倾慕之情,即便在追求阶段都不肯。当他尽最大努力深爱上某个女孩时,就变得像个男仆,总要求获得一笔慷慨的小费。

他一直对政治和社会秩序很感兴趣。跟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他藐视任何形式的权威。通过学习历史,他了解到人类社会的历史就是不间断的战争,有权有势的精英阶层和无依无靠的底层大众不断打来打去。他渴望出名,那样就可以进入权力阶层。

他被选为杨百翰大学一年一度暗杀游戏的猎人首领是理所当然的,而且正因为他计划巧妙,他们才获得胜利,就连那个酷似肯尼迪的模拟像,也是他指导制作的。

射中那个模拟像,并且开过庆功宴之后,大卫·贾特尼对学生生活感到一种倦怠,应该是开创一番事业的时候了。他一直有写诗的习惯,并且记日记,他觉得这样可以表现自己的聪明智慧。他记日记的时候总是考虑到子孙后代,因为他确信自己肯定会出名,所以这么做也谈不上什么自负。他的日记中写道:“我要退学,他们能教的,我都已经学到了。明天我要开车去加利福尼亚,看看能否在电影圈里混出个名堂。”

大卫·贾特尼到达洛杉矶的时候,一个人都不认识。这样最适合他了,他喜欢这种感觉。他现在也没什么责任负担,就可以专注地思考,弄懂这个世界。第一个晚上,他睡在一家很小的汽车旅馆,后来又在圣莫尼卡找了一所单间公寓,比他预计的要便宜。这所公寓是一位发福的女士好心介绍给他的,当时他在一家咖啡店享用到达加州后的第一顿早餐。大卫吃得很省——一杯橘汁,一片吐司,还有咖啡——而这位女士刚好就是女招待,她注意到他正在研究《洛杉矶时报》上的租房专栏,就问他是否在找住的地方,他说是的。她在纸上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告诉他那所公寓只有一间卧室,但是租金非常合理,因为圣莫尼卡的居民和房地产商进行了长期的斗争,那里的租金控制法也很严格。此外,圣莫尼卡很漂亮,他们距离威尼斯海滩和宽街只有几分钟的路程,那儿是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