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4页)
安妮浑身颤抖,这种心情只有她自己明白。但两位墨斯格罗夫小姐却可以坦诚地大声表示她们的同情和恐惧。
“我想,那么是在那以后,”墨斯格罗夫太太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打那以后,他到‘拉科尼亚号’上去了。在那里他遇见了我们可怜的儿子——查尔斯,亲爱的,”她招手叫查尔斯过去,“你问问温特沃思上校,他第一次遇见你那可怜的弟弟是在什么地方。我老记不住!”
“妈妈,我知道,是在直布罗陀。迪克病了,留在直布罗陀。当时舰长给他写了封推荐信,要他交给温特沃思上校。”
“噢!不过,查尔斯,告诉温特沃思上校,他不用在我面前避而不谈可怜的迪克,因为听到这么一个好朋友谈起他倒叫人高兴。”
可是查尔斯对可能出现的情景考虑得更为周到,所以只是点点头,走开了。
这时,小姐们开始翻寻有关“拉科尼亚号”的材料。为了免得她们麻烦,温特沃思上校忍不住高兴地亲手拿起那本宝贝的书,又一次大声朗读这艘船的名字和速度,目前已经退役的情况。他接着从书上抬起头来说,这艘船也是他拥有的最好的朋友之一。
“啊!我指挥‘拉科尼亚号’的那些日子确实令人愉快。我在船上真是财源茂盛。我和一个朋友一起十分愉快地从西印度起锚,出海巡航。可怜的哈维尔,姐姐,你知道,他多么需要钱,比我更需要。他有家室。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我永远忘不了他当时兴奋的模样。他所以高兴,多半是为了他妻子。第二年夏天,我在地中海也照样走运,这时我又想起了他。”
“先生,我可以肯定地说,”墨斯格罗夫太太说,“你就任那艘船船长的日子,也是我们的好日子。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美意。”
她情绪激动,话声很低。温特沃思上校没听清楚,可能根本没有联想到迪克·墨斯格罗夫,所以显得有些迟疑,似乎在等她说下去。
“我的哥哥,”一位小姐低声说。“妈妈想起了可怜的理查德。”
“可怜的孩子!”墨斯格罗夫太太接着说,“他在你手下变得这么懂事,经常写信回家!要是他不离开你就好了。说实话,温特沃思上校,我们非常遗憾,他离开了你。”
听到这里,一种表情在温特沃思上校的脸上倏忽一现,只见他明亮的眼睛忽地一闪,那漂亮的嘴微微一撅。安妮意识到,温特沃思上校非但没有分享墨斯格罗夫太太对她儿子的良好祝愿,反而很可能不愿意提起这个人。但是任何人,如果不像安妮那么了解他,就不可能发现这种稍纵即逝的忍俊不禁的表情。但刹那间,他已控制住自己,显得很严肃,几乎立即走到安妮和墨斯格罗夫太太的沙发跟前,在太太身旁坐下,声音低沉而亲切自然地同她谈起她儿子的情形。他表示极大的同情,充分理解这位母亲的一片无可非议的真情。
安妮和上校实际上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因为墨斯格罗夫太太非常乐意地给他让出了坐位。他们两人之间仅隔着墨斯格罗夫太太。不过,这确实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障碍。墨斯格罗夫太太身体肥胖。她的体形天生就适合于表现欢乐愉快,而不是多愁善感。安妮身材苗条,因此,在她沉思的脸庞上表现出的激动心情,可以说完全给墨斯格罗夫太太遮掉了。所以温特沃思上校能平心静气地听着胖太太对儿子命运的叹惜,而这儿子在世时却没人惦记。
一个人的体形和内心的悲痛确实不一定成比例。身材粗壮的人同世上身材最漂亮的人一样,都可以有自己内心的忧伤。不过,不管是否公正,有时两者之间的结合很不恰当,人们的理智无法为之辩解,人们的感情也无法接受,只会成为笑柄。
将军背着双手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三圈,想提提精神。他听到妻子叫他别来回走动,便来到温特沃思上校跟前。他一心想着自己的事儿,没有注意到自己会打断别人的谈话,张口就说:
“去年春天,你要是在里斯本多停泊一星期,弗雷德里克,就会有人请你允许玛丽·格里尔森夫人和她的几个女儿搭乘你的船了。”
“是吗?那我很庆幸当时没有多停泊一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