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源自他裤裆的怪物?(第10/13页)
他把残羹剩饭撒了出去,看着母鸡从他身边跑过。曾经洁白的鸡毛已经脏成了浅灰色。他把双手搁在脑后,按摩着他可怜的头骨,看着鸡奔向食物,什么也不想做。
他晃到水箱边上,想看看他的岩石、青蛙和相纸都怎样了。死水一潭,他把手伸进浑浊的液体里,沮丧之情油然而生。
一团棕绿色的沉渣。他不相信上帝的照片看上去会如此恐怖,闻起来也不应该这么臭。
青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它们肯定长大了,他对自己说,然后就从水箱里跳走了。他不由得生出一股嫉妒之情,希望自己也能像青蛙那样,放弃那个毫无希望的使命。
为了缓解屋里脏乱之物带给他的痛苦,他把目光固定在墙上,问自己为什么要从事一桩被他称之为“上帝的照片”的拙劣事业。
他转身背对散发着恶臭的水箱,四下看了看,有种想踢谁几脚的冲动。
那三个粗麻布袋似乎是个再好不过的目标,他朝每个麻袋踢了一脚。已经想不起来袋子里装的是什么。看到一脚踢过去后,一小团粉末从袋子里升腾起来,他释然了,想起了这三袋东西的出处——科斯塔送给他的三袋面粉,作为对他制作假手的答谢。
“档案室”里的混乱不再是奇迹的源泉,它成了烦扰和沮丧的发源地。
“我要把这里的东西统统扔掉,”他大声说道,“这堆破烂里能产生上帝的照片吗?”
他怀疑自己是否有体力完成这项任务,一想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心生恐慌,好像这堆破烂成了拴住他的锚。
没有必要匆忙行事,他安慰自己。也许先拿这三麻袋面粉开刀。逻辑的清晰性让他平静下来。怎么处理这三个麻袋呢?是黑麦面,斯泰法诺曾经告诉他过。如果考虑重操烤面包的旧业,烤出来的玩意足够他吃上一年的。
他又踢了一脚身边的麻袋,再次看见一小团粉末从麻袋里冒出来。真像三个大肚皮,他对自己说,处理这三袋面粉的答案如此简单明了,他惊讶得都有点儿目瞪口呆了。
卢伊吉的礼物让吉安尼欣喜若狂。他张开双臂,挨个儿拥抱三个面口袋,忍不住去想,这些面口袋真有点儿像女人。
阿马莱托的仪式
阿马莱托酷爱弹奏教堂里的小风琴。柔和的钟声,悠扬的长笛声,低音部急促的呢喃声。他长着十根甜美的手指,甜美,并带有苦味。不管他是在创作音乐还是制造食品,那种苦和甜永远都在那里。听他弹琴的时候,你不知道感受到的是幸福还是悲哀。
他有一套自己的仪式。他会沿着教堂中央的通道慢慢往前走,聆听着一首想象中的乐曲,那是他创作的婚礼圆舞曲。在他的幻想中,这是他的婚礼,他随时会听到由无数鹅毛做成的婚纱拖裙发出的沙沙声。他站定,充满爱慕,等着,确实得等着。
阿马莱托在圣坛前站得越久,就变得越年轻。岁月从他身上脱落,直到他再次成为一个小男童。
当走到那架美妙的机器跟前时,他会觉得自己就是一名神童。他从来没有上过一节音乐课。当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手指间流出的琴声轻快优美,他的音乐给人们的心灵带来欢乐。可是长大后,他的弹奏不再轻快,变得磕磕巴巴的,琴声也更加沉闷。
他的哀伤似乎与他小小的年纪不相符。他的音乐也更富有变化,手指轻抚琴键发出流畅的乐音,而其中奇怪的断音却让人心烦意乱。
打开风琴的琴盖,手指平放在米黄色的象牙琴键上。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一种空灵,或许那只是一种空虚。
悲伤和徒劳的渴望不见了,你可以说这一刻他处在一种宁静之中。他微微一笑,开始谱写他的婚礼赞美曲。曲子总是从圆舞曲开始,随着他的演奏,轻快的成分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哀伤的冷漠音调。他越弹越慢,在演奏了二十分钟之后,每个音符之间都会有一个延迟,每个和弦都要持续一呼一吸所需要的时间。每当你觉得他已经弹完了,他却又接着往下弹奏起来。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双手放在琴键上。他知道他弹出的乐曲全错了,相信如果他能完善自己的婚礼圆舞曲,就一定能够得到他的梦中情人。他看不出来自己已进入一个最最浑浊的梦想里。他在寻求无法获得的东西,因为那个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真蹊跷,每次在小风琴前坐下,他都满怀期望能得到快乐,但合上琴盖时,心里却充满了悲伤。
詹内绨餐厅
阿马莱托用光了所有的白鹅毛,他不知道该怎样维持他的走火入魔。当然他并不认为自己走火入魔了,走火入魔的人从来不这么想。他们自身世界的框架是确定的,如果说苉雅·詹内绨抢先占有了他——占据了他目光所能到达的前后左右;如果她塞满了他所有的想象空间、他的理智和非理智,他觉得这都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